“哇塞，广告竟然是真的！”

望着面前壮观的人山人海，付子沐忍不住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为了避免拥挤，他和褚梁大半夜就起来赶路，结果到了这儿已经是人挤人的高峰时段了。

这里是爱乐之都的海滨新区，而今天是开放的第一天——或许一整天都没有低谷，只有高峰。

高耸的商业大楼如丛林般伫立，直入高空，接轨了天地，人走入其中，宛如蚂蚁进了密林。或许是刚从工程中出炉，这里的每一处都光洁如镜，像刚从包装箱里拆出的高精度现实比例模型。

付子沐时常听到关于新区的广告，铺天盖地的广告词“沉睡的金子正等待你们的挖掘！”听得他耳朵都要起茧了。

按照广告里的说法，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来自人类文明的结晶，历经十年的填海造陆工程的伟大胜利，新的大地之上将建立起新的商业王国，它将以开业大典为起点，在人类史上书写新的传奇。

如今看来，广告说得倒也不全是虚词。

付子沐顾不上欣赏许久未见的天空和“人类奇迹”，他艰难地穿过重重人潮。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为了节约出行成本，他没有买游客手册，拉着褚梁现场下载地图，很快找到了电话里提供的地址——

海临街道C号楼3楼。

这是他头一次为了送货跑这么远，千里迢迢跨了整整一座城池。在这之前，他本以为这次开业的狂欢和自己无关。

其实，在听到电话说出需要的订单量后，他还小小地怀疑了一下是不是遇到了诈骗。

如果只是想要装饰店铺的花，显然购买工厂出品的更加实惠。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花钱买手工的，平白增加成本。

对面回答：“机器虽然低廉，但品质还是太粗糙了。做花是一件精细活。哪里比得上人精雕细琢的作品呢，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独有的神韵。”

一通彩虹屁听得付子沐身心舒畅，随后干脆利落的打款让他彻底吞下了全部的质疑。

顾客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就是想要他做的花吗！

就是把他骗去割肾，也用不着下这么大的血本。

“我们快走！”付子沐向褚梁喊了声。

人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再不快点他们要来不及了。

两道人影在人流中飞速穿梭，离开大道拐入弯弯曲曲的小径。付子沐小心翼翼地护着篮子里的迎春花以免被压到，而褚梁则背着他的画板跟在他身后。

好在等他们抵达时，主人流还没到这片区域，只有寥寥数道身影。

付子沐侧头看着褚梁躬身撑着膝盖、已经喘不上气的模样，虽然冒昧但还是善意地提议道：“要不，还是找时间锻炼一下吧。”

褚梁艰难地回道：“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问题……”

虽然都是“家里蹲”式的手艺人，但他的体能完全比不上付子沐。

明明他也从来没见过对方锻炼啊，除了偶尔出门乱晃以外，他不也一坐工作台就是一整天，怎么差距这么大！

褚梁无法理解，一开口又差点岔气，立刻闭上嘴不说话了。

等他缓了一会儿，两人走入大楼，乘上光缆电梯。

“你们是……”身上穿着围裙，提着扫撒工具出门，似是要清理店面的男人呆愣地看着一前一后、突然来到自己面前的黑发青年。

头发略长的那个将一捧花篮递给他，见他没立刻伸手接，怔愣了一会儿，有些迷茫地抬头确认门牌地址，“我送错地方了？”

没错啊，313。

男人眨了眨眼，目光在两人身上又转了一圈，似是回想起了什么，再开口时，憨厚的脸上带上明显的不自然，“哦，哦对，我想起来了……我确实订过花束，就是这些吗？”

付子沐没听出男人话里的僵硬，心头一松，吓死了，他还以为接到订单是他出幻觉了呢。

“您验验货，都在这儿了。”他连忙把手里的大篮子塞进男人怀里。里面的迎春花一束紧挨着一束，为了尽可能节省空间，被它的主人塞得密密麻麻。

付子沐看着花篮里因为拥挤而显得有些蔫巴的迎春，遮掩尴尬地咳了咳：“咳……虽然看着有些乱，但拿出来放一会儿就好了。”

“真漂亮！”男人立刻在脸上堆出笑容，随后将尾款打入付子沐的账户，交接完就要送两人离开：“你们也赶紧到处逛逛吧，哈哈哈，趁现在人不多。”

他挥手再见的动作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仿佛在赶走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

付子沐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男人以及他身后的店铺，对褚梁羡艳地说：“真忙啊，你看他，已经等不及要开张了，待会儿生意肯定很好。”

“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在这种地方开家店呢？不知道这里租金是多少。”

“一年应该不会低于七位数吧，等我们再攒个一百年的钱就可以在这里租上一年了。”

付子沐安静了一瞬。

他扭头看向楼外，“啊，你看，从这里看出去，有好多广告牌啊……”

男人目送着一高一矮两位青年离开，背后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半。他放下手里清洁到一半的扫帚，抬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提起花篮，转身匆匆走入店内。

店里没有开灯，他依然找了个隐蔽昏暗的角落，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那个……我已经拿到、拿到花了……”男人压低声音，说得有些磕巴。

他好不容易说完，电话另一头却没有立刻给出答复。额头缓缓凝聚出一滴冷汗，好半晌，另一头才慢悠悠传出声音：

“……嗯，真是太感谢您了。钱我已在三分钟前如约转给了您，还请您不要乱动我的花，可以吗。”

温和的嗓音让男人拿电话的手抖了抖，明明是彬彬有礼的询问，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强硬。

他哪敢拒绝，连忙摆手，说：“是，是……我原封不动地放着，等您来拿……您看，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