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居然敢……”
“你什么你。”李元英一拍桌子:“还想动手跟我抢人不成。”
众人这才注意到李元英身后还站着一位小娘子,只见她安安静静的立在后头,身上穿了一件鹅黄色对襟百蝶穿花的褙子,腰间是枚玉坠,上头缀了一颗通体浑圆的南珠,虽不见多余的首饰,却难掩秀色,只是尚且年幼,便少了几分锋芒,而侍卫们正众星拱月般的将她护在中间,神情肃穆,大有一旦上船就将人砍了的架势。
周围一阵安静,连小厮们也不动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家主子,不过几息的时间,只见那小娘子微微一笑,声音清和婉转:“元英你也真是的,瞧把人吓成什么样了,让外人看见还当你在欺负他呢。”
众人看着这个比李元英还矮了小半个脑袋的少女,再看向已经及冠的柳长郁时,脸上便生出几分古怪。
“你——”柳长郁气急败坏,但碍于那几个抽刀的侍卫,一时没有上前,此时又听少女道:“只是帮人帮到底,等小公子一会好些了,我们自会将他送回府上…至于柳公子…”她话锋一转:“若不想落个苛待幼弟的名声,往后还是注意些罢,都说柳氏以诗礼传家,今日我可算是开了眼。”
这话已经不只是针对个人了,柳玥神色一怒:“小娘子说话好生犀利,这是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管,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姜韫打量着这个很可能成为自己表姐小姑子的人,只觉得心中一言难尽,也不知道那柳侍郎家的长房嫡次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情,若同这二人一般,自己就真要替表姐说两句公道话了。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什么叫祸及家门,比如说柳公子行事不端,明儿个柳氏就会被参上几本,这就叫祸及家门。”姜韫说话掷地有声,小脸上是和沈氏如出一辙的不屑表情,好像笃定了柳家会被弹劾一般。
这下在旁边冷眼瞧着的宋如意也不由皱了眉头:“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作为看不起新贵的一众世家之一,宋氏算得上首当其冲,连带着宋如意也对新晋贵女们十分不喜:“不过是仗着父辈的军功罢了,这京城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人做主。”
姜韫曾听看宅子的老仆说过,早在初入京时,许多武将家的女儿就被冠上了粗蛮无礼之名,哪怕主母从宫中请人来教导礼仪规矩,许多也就学了个画虎类犬,于是大多也就放弃了,干脆我行我素的继续跑马游山。
她们会武艺善骑马,但嘴上功夫哪比得上世代簪缨的家族,听到人家言笑晏晏的说“家资殷盛,而累世不识。”还当是夸自家征战多年资产丰厚,待被嘲笑后还不知哪里惹了笑话,只能回家找家中长辈哭诉...但子女如此,长辈的学识更不用说了。
诸如此闹剧数不胜数,世家多代联姻,明里暗地将新派排挤在外,而李家就是被排挤的厉害的那个,当初李元英就拍着大腿跟她说:“可你知道的,他们世家都沿袭了几百年,族谱比书都厚,天下又没安定多少年...陛下需要的治国人才,几乎都出自世家,可不得处处受制么。”
姜韫原先还不大信,觉得其中多有夸大的成分,自古以来哪个朝代的武将,不是在开国时期权利最大,但她忽略了世家与普通文官的区别,在两百年前,世族犹凌驾于皇权,他们有族地,有部曲,军事力量足以保子孙世代无忧,直到百年前武安君诛杀了陇西一众世家子弟,令他们掌权者出现断层,权力的天平才开始慢慢倾斜。
宋如意的话并没有在她心中掀起什么波澜,姜韫讲道理么,讲,但在边境数年,她更相信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于是她只看着柳长郁道:“你尽可叫人上船试试,上来一个,我便断了他胳膊,上来两个,我就折了他们双腿,看是你的小厮武艺强,还是我家中的刀比较利。”
少女语气温柔谦和,说出来的话却不容他人置喙。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终于忍不住惊叫道:“你知道你在与谁说话么!”
“宋氏冠绝天下,谁人不知。” 受过李元英各种科普的姜韫看了她一眼,深以为然的道:“可就连天家做事也要讲个子寅卯丑,想要以势压人,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说话的女子气笑了,这些边境来的一个比一个粗鄙,行事又轻狂,连带着许多家族都不安宁,若当真当她们在京中立稳了,以后哪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想到这,她不由扬声道:“以势压人又如何,宋二姐姐的姑母可是贵妃娘娘,你这样嚣张无状,不怕宫中责罚吗。”
姜韫没有说话,那女子见状,只当她是怕了,神情愈发倨傲:“你若乖巧些将人送过来,再好好同宋二姐姐道个歉,她为人宽宏,说不定还会原宥你。”
被裹在衣裳里的柳长霄双目赤红,如果不是为了姨娘,他此刻只想剐了这条命也要让柳长郁陪葬,但想到后院里那个病得只剩一口气的女子,他还是强撑着站起来,声音低沉着对姜韫道:“姐姐送我过去罢,事已至此,堂兄不会再对我下手了。”
闹到这种地步,还累及到柳氏的名声,不用想也知道回家等着他的是什么重罚,但起码今天明面上柳长郁不会再对他下手。
放到现代还在念小学呢。
姜韫心中叹了一口气,她摸了摸少年的头,将人拉到身后:“若真要论个高低贵贱,天下谁不是陛下的臣民,身处高位更应当谨言慎行,何况听姐姐的口气,倒像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一般…怎么,你也有个在宫中的姑母姨母之类的,不知可否与我引荐,也让我们这些从边境来的臣女瞻仰一番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