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

马克向阿德里安打完招呼后，就示意他坐到他们这边来。

这里的吧台建得相当之大，呈T字形，几乎有两个房间那样宽敞，不过现在只有马克和他的朋友坐在其间，所以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穿着考究的调酒师将酒单放到了他们面前，马克问阿德里安道：“你想喝些什么吗？”

“和你一样的啤酒就可以了。”阿德里安说。

酒保点了点头，从冰库内拿出一个深褐色的玻璃瓶，放在了他面前。

趁着阿德里安接过酒瓶的时候，马克向他介绍道：“这位是弗兰克·赖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系的研究员。”

那个叫弗兰克的青年有些拘谨地朝阿德里安点了点头。

“然后这位是我们此行的志愿者，阿德里安·斯图亚特。”马克对弗兰克说道，“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个特别喜欢海洋生物的学生。”

“你好。”

阿德里安伸出手来，弗兰克犹豫了一瞬，还是和他握了手。

“……你好。”

弗兰克看起来像是那种潜心研究，但不太会和别人打交道的类型。他那头棕色发并没有被精心梳过，不但看起来乱糟糟的，还有些干枯分叉。

除此之外，他的穿着也是乏善可陈，脱去了研究服白大褂后，他身上只有那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以及发白的牛仔裤。

两人打完招呼后，便双双陷入沉默。好在马克是个比较会开启话题的家伙，立刻对弗兰克说：“阿德里安一直对我们的工作很感兴趣，之所以申请参加这次的活动，也是因为想近距离地接触海洋里的那些小家伙们。是这样吧？阿德里安？”

“是的。”阿德里安点了点头。

“噢……是，是这样吗？”

弗兰克听了，一改之前的阴沉和拘谨，有些激动地说道：“那你比较喜欢哪种海洋生物？”

阿德里安被他这突然热情起来的态度弄得有点诧异，但还是说道：“鲨鱼……之类的吧。”

“我就知道。”

弗兰克翻了翻眼皮，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一般男孩子们都这么说。因为鲨鱼又酷，又强大，以前的老电影都是这么演的……叫什么来着？大白鲨？”

阿德里安：“……”

他的偏好之一就这样被一个研究海洋生物的专业人士给嘲讽了。不过弗兰克倒没有继续挖苦他，而是说道：“但你知道的，鲨鱼的战斗力在海洋中其实不算是最高的，对吧？”

“我知道。”阿德里安说，“我也不是因为这样才喜欢它们的。”

“是吗？那是因为什么？”弗兰克有些好奇地问道。

阿德里安迟疑了一下。

“……因为表情。”

他说道。

“表情？”

“或者准确点说，是‘面无表情’。”阿德里安说，“鲨鱼的眼睛很小，又漆黑一片，看起来相当冷漠，但又有点呆滞，显得很可爱。”

很小的时候，他就在大型海洋公园里，几乎是面对面地接触到了鲨鱼。它那矫健的尾巴和标志性的三角尖鳍让他印象深刻，和小小的阿德里安比起来，鲨鱼巨大的身躯是那么的有压迫感。

阿德里安本以为像这样的海洋杀手，一般该会有比较凶狠的表情，但当鲨鱼转过身来时，他看见的却是一只圆圆的，和黑豆子一样的眼睛。

那只鲨鱼看见了阿德里安，似乎也对这种两脚站立的生物相当好奇。

它游了过来，用鼻子轻触阿德里安面前的玻璃，从正面看去，它那两只豆子眼睛看起来更滑稽了，阿德里安甚至没有控制住自己，当场笑了出来。

听到阿德里安的叙述，弗兰克和马克面面相觑。

“可爱吗？”弗兰克问道，“他刚刚说鲨鱼很可爱耶。”

马克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你之前提起乌贼时，也是这么个感觉。你不是还说巨型乌贼的触手很符合美学规律吗？”

弗兰克皱眉：“但是它们就是很美呀！”

马克翻了个白眼，没有反驳他。

“虽说除了哺乳动物，其他纲的生物多半没有发达的面部表情。”马克说道，“尤其是海洋生物……它们不像陆地上的那些动物，还能发展出比较复杂的社会关系，在海洋中，它们一般也是用声音传递信息，所以表情对它们来说或许是不必要的。”

“在我看来，它们的表情一直都是呆呆的。”马克耸了耸肩，“不管是鱼类，还是其他软体动物……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确实是挺可爱的。”

弗兰克点了点头：“倒也是。”

经过了前面一番讨论，他的话匣子仿佛一下子就打开了，再没有之前的畏缩和迟疑。

之后，弗兰克几乎是事无巨细地开始叙述起他以前追寻巨型乌贼时的种种经历。在他滔滔不绝的演讲当中时，马克笑着喝了一口酒，朝阿德里安眨了眨眼。

阿德里安在感到有些好笑地同时，又确实感觉到了这些科研人员单纯的性格，以及他们热忱的心意。

这是他以前很少体会过的，也是他相当渴望的。

没有什么似有似无的谄媚和窥伺，也没有什么话里有话、绵里藏针的寒暄或刺探。只是基于事实的、关于自然的讨论和叙述，满含热情，又毫不拖沓。

弗兰克开始向阿德里安描述起那种巨型乌贼的触手，他告诉阿德里安，那些分布整齐的吸盘之上还带有尖利的钩爪，能够扎进猎物的皮肤深处。这样的构造是为了帮助乌贼们抓住猎物，不让它们挣脱。

阿德里安对他所介绍到的那些知识相当感兴趣，他有时候也会提问，而弗兰克对此也是相当慷慨，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见过那种叫做‘犬牙鱼’的鱼类吗？这是巨型乌贼最喜欢的食物。”弗兰克说，“犬牙鱼本身也是海洋里的掠食者，主要分布在南极。基本上所有巨型鱼类或是软体动物，都是在南极近海发现的，一般而言，我们认为寒冷是一些物种长得比他们近亲要大得多的主要因素。”

他叹了一口气：“巨型海洋生物产生的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们还在研究，主要是样本太少了，希望我以后能够找到更多的大美人儿。”

他所说的“大美人”，当然指的是那种乌贼。

马克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有人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不知为何，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沉重。

一个头发稀疏，面容尖刻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似乎和马克和弗兰克都认识，在看见了他们之后，脚步微微有些停顿。

马克很快反应了过来，向他招了招手：“嘿！拉里，这边！”

阿德里安看了看手环上的时间，不知不觉，他们聊了已有半个小时，时间已经到达八点半——是马克所预约的时间。

更多的人应该都会朝吧台这边过来。

因为和弗兰克相谈甚欢，所以阿德里安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走过来，好让马克介绍给他认识。

但那个名为拉里的男人在看到阿德里安后，眉头却皱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