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安静了一秒,一直到纪棉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和段识周一行人离开,才有人反应过来。
销售总监丁方财问:“什么意思?她是第一?”
李浩表情难看,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想了又想,事到如今也只能硬拉纪棉下水。
反正她本人不在,他说什么都没人反驳了。
他笑了下,开口打趣:“小姑娘是有点真本事,就是脾气太大。”
还想多说几句,忽然发现一向对他宽厚的总监此刻满脸写着不爽。
李浩喉结缓缓滑动,勉强挤出个笑:“丁总?”
丁方财怒骂:“你他妈干的什么事儿,知道段识周什么人吗?段家公子就在AI届打滚的人,他能看不出来你是什么东西?你还一口一个本事小,纪棉的离职申请你先别管,你把自己的申请交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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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棉没想到段识周和宋槐会跟着自己一起离开,一行人站在楼道等电梯。
从她提离职到收拾东西离开,两分钟都没用到。
办公室一堆人都处于懵逼状态,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才有人反应过来。
“纪棉这是,直接离职?”
张姐先是觉得出气,后觉不对,忙在微信里问纪棉:【你刚才说辞职,是在开玩笑吧?】
纪棉等着电梯还有时间回她消息:【张姐,我没开玩笑。】
本来她就不打算在公司长待,即便万盛公司没有消息,她应该也会开始找下家了。
现在不过是把计划提前。
任她脾气再好,今天也被李浩和陈景的嘴脸恶心到了。
和他们多呆一分钟她都觉得浪费生命,更不想留在那里被人当猴子看。
张姐懊恼地解释:【我刚才是想帮你说话的,但是……】
人太多了,稍不留神还可能连累自己。
她叹了口气,和纪棉打商量:【离职申请你先别提,你要不想帮忙,我去给陈景打下手,等领导消消气,我们一起帮你求情。】
她是过来人,知道意气用事没有好结果,所以苦口婆心地劝:【你才刚刚毕业,不知道职场险恶。陈景这样的关系户到处都是,换个公司日子不见得就好过。】
况且她真的很喜欢和纪棉一起工作,有纪棉在,工作省心、订单成交率还高。
纪棉东西很少,一个小口袋就装完了。
电梯门开,她单手提着电脑和袋子朝里走,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还有心情反过来安抚张姐:【这件事我是深思熟虑的,我不适合销售工作,总不能跟在您后面走一辈子吧。以后项目上您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提供些数据我还是能做到的!】
纪棉年纪虽小,但说话办事总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共事一年,张姐几乎没见过她情绪失控的时候。
即便是刚才所有人都想往她身上泼脏水,她依然能冷静自持地说出矛盾原因。
一直到她离开,都没有一点失态的模样。
每次去谈业务,纪棉都会提前将要用到的资料整理清楚,务必做到数据清晰一目了然,必要的时候还会将对方的情况一起整理出来。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所以纪棉时刻都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张姐不用看都知道此刻纪棉脸上那小草般坚韧的表情,终于相信纪棉不是冲动离职。
她还是头一回觉得刚入职场的小女生还能这么靠谱,想说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话到嘴边,成了:【好,一路保重,以后常联系。】
纪棉回了个笑眯眯的表情包,抬头,发现宋槐此刻正一脸好奇地打量自己。
“……”
电梯自上而下,简约镜面壁上倒映着光,耳畔还有电梯小广告的声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播放。
她知道对方和她是高中校友,但不确定对方对她有没有印象,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声招呼。
犹豫好久,考虑到都是同行,以后未必没有再见的时候,所以还是客气地点头。
段识周闲淡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眉目间带着疏离,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宋槐比他就热情很多了,自我介绍了不说,还对她刚才的行为一个劲赞赏。
“纪小姐你真是太酷了,这么多年我就只见过你和段识周这么两个敢怼领导的人,说辞就辞,有魄力。”
纪棉不好说自己本来就打算跳槽,平静地点点头:“见笑了,宋总。”
两人一路聊,很快,电梯到了一楼。
段识周按灭手机屏幕,眉目舒展开。可能是看她和宋槐聊得来,对她态度温和了些,颔首说:“再见。”
话毕,抬脚走出电梯。
纪棉提着东西紧随其后。
前面那人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意识到他根本不认识自己,纪棉老老实实地叫了声,“段工,你还有事?”
段识周顿住,而后,淡声说:“我是段识周。”
纪棉愣了。
一时间不太清楚这五个字的意思是‘我是你高中校友段识周’还是说‘我这么出名,你竟然不知道我的名字?’
她后知后觉地啊了声,然后才赶紧回:“段,段识周?”
所以他有什么事吗?
他不知道纪棉已经投了简历,抱着提醒的心态说了句:“有兴趣的话,可以来万盛试试。”
“?”
四目相对。
段识周眼底闪过尴尬,紧接着立马转身离开。
这次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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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棉一觉睡到大天亮,参加工作后还没有哪一天睡得比今天舒服。
醒来的时候拿手机一看。
上午十一点。
和万盛约在周五面试。
纪棉惦记着去给自家老爷子买点见面礼,不然难保到时候进不了家门。
起床收拾干净,下楼后扫辆电单车迎着风穿过排排破败老旧的单元楼,一路骑到主城区。
电单车七拐八拐,嘎吱一声停在她常买东西的几条街口。
取下头盔,把锁扣上。
这才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
上了年纪睡眠浅,杨振华这个点和周边老头儿老太太坐在巷子口唠嗑儿。
小马扎、蒲扇,桌上摆了花生瓜子儿。
手机铃一响,每个人都在摸口袋。
一直到手机都响哑了,才有人骂:“杨老头,是你手机在响。”
“我的?”
杨振华这才停下剥花生的手,拍灰,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把老年机摸出来。
看见屏幕上跳动的硕大两个字,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不用问,又是他那不省心的孙女。
路旁一阵风起吹得香樟树叶哗啦啦响。
杨振华接通电话,一个‘喂’字跟装了喇叭似的聒噪。
纪棉闭着眼把手机拿远,刺耳的声音停了才又凑近,讨好卖乖,软着腔调喊:“外公。”
她手里拿了盒老板介绍的茶叶,正在认真比对产品效期和产地资质。
听老板说,苦荞茶,可降血压,促进血液循环,防止出现心血管疾病,最适合送给老人。
周边的老头儿老太自觉停下八卦的声音,等杨振华讲话。
“干嘛!”老爷子咳了声,不自在地应她:“有事就说,没事儿挂了,我这儿还忙着呢。”
“别。”纪棉把人喊住,问:“外公你茶喝完了吗,我再给你买点?还有钙片……”
杨振华拒绝的声音比谁都响:“不用,我自个儿买东西比你那什么网购方便多了。”
老爷子住的那片快递集中收集在菜鸟驿站,前几年就实行收件人按码找件了。
老爷子眼神不好,纪棉几次网购,活生生给他弄出个取件阴影。
纪棉笑得不行,解释:“不网购,我给你带过来。”
老爷子语气这才缓合了些,狐疑:“你要来淮序?”
他怎么那么不信呢。
纪棉嗯了一声,把手里的茶叶递给老板让他和另外几盒钙片一起装起来。
杨振华讽刺:“不和你的陈屿川待一块儿了?”
“要啊。”纪棉故意逗他:“我就是过去看看您,看一眼马上又回来,多一分钟都不待。”
“纪棉!”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老爷子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大,怕真把人气着,纪棉没两秒就认怂:“假的假的,我打算去淮序上班。外公,能不能收留几天呀。”
杨振华这才松了口气,又爱面子,梗着脖子就拒绝:“不能,爱住哪儿住哪儿,别来我这儿。”
说完补充:“我爱喝普洱,别买错了。”
挂断电话,纪棉叫住老板,把选好的苦荞换成普洱。
一直到杨振华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噤声半晌的老太太们才继续开口。
“你孙女儿啊?”
杨振华哼了一声,看着不耐烦,表情满是压不下去的骄傲显摆:“年轻人就是爱花钱,说什么要给我买东西,拦都拦不住。”
“那是人家孝顺,你可别不领情。”
“杨老头儿那小孙女可不得了。”
“怎么说?”
杨振华眼珠子抬上天,就等着从别人嘴里听到夸纪棉的好话。
住他隔壁的老太太打着蒲扇遥想往事:“他家那小丫头能生吃仙人掌,一晚上吃好多。有次出门被我瞧见,她就趴在门槛上,地上好多仙人掌皮,小姑娘嘴巴脸蛋都是绿的,可把我乐坏了。”
杨振华:“……”
谁让你说这个了。
其它人也乐:“家里没饭呐,怎么还吃仙人掌。”
“老杨头,你不给孙女吃饭的?”
“吃吃吃,没点子聊的了。”杨振华转移话题有一手:“你咋不说你孙子,吃那么多,胖得连上个楼梯都得侧着身子走。”
“唉——你怎么说话的。”
“我怎么了?”
见老太太偃旗息鼓,杨振华话头一转:“最近市场上有春芽没?我给我孙女带几把。”
“额,有,有啊。”
杨振华起身,扭头就去了市场。
别人只记得纪棉小时候饿着肚子啃仙人掌这点事,不知道那时正是她父母双亡,他重病住院的几天。
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白天要去医院给他送饭,晚上饿了还知道坐在院子里啃仙人掌。
别人有她这么顽强的生命力吗?
长大了还得被别人当笑话拿出来摆谈。
杨振华越想越气,梗着脖子骂了句‘老刻薄’。
“……”
“嘿这杨老头儿,年纪越大,脾气越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