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府请来唱曲的姑娘。”
“本将军竟不知,如今汛兵营已经成了知府的府兵?” 他慢步走到她身侧,声音蓦然拔高几度。
周围士卒面面相觑,马车周边负责护送的汛兵也开始慌乱,纷纷把目光投向黄葭。
她立在原地,肩上白雪飞落。
程府的管事自车帘的缝隙向外面看,只见巡哨士卒将马车围了起来,他惴惴不安,却不敢下车,只缩在车厢里敛声屏气。
黄葭神色不变,薛孟归极轻的声音落在耳畔,伴着他胸腔里冷冷的笑,“冒充漕运理刑司查案,你该当何罪?”
“参将不着官服,夜半巡哨,又是意欲何为?”她压低嗓子,转头看向他。
两道目光交汇一瞬。
薛孟归缓缓凑近,低沉的话语从喉咙里挤压出,“用不着严刑逼供,本将军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吐出实情。”
黄葭抬头扫过他的脸,声音洪亮,当着众人开口,“近来寇盗多起,今日送人进城本也是尽护卫之责。”
“还请薛统领见谅。”她躬身一礼,极尽恭敬,半空白雪纷纷扬扬落下,似乎还是没有压垮她的背脊。
武将职责混杂已成常态,薛参将手下同样是乱账一堆,若要以汛兵帮知府衙门接人来抨击汛兵营,那薛参将的巡哨兵也不可能把自己摘出去。
黄葭在赌,赌薛孟归不敢当众发难。
薛孟归持刀而立,脸上云淡风轻,只是绕着她走了两步,打量着她的身形。
他身材魁梧,角楼上照来的灯火,正从他肩头落下一个长长的黑影,将黄葭笼罩在黑暗之中。
众人敛声屏气,只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却也说不上来,今夜汛兵只是帮了程知府一个小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这两人之间你死我活的杀气竟已如此浓重。
说得更为确切些,是薛孟归想要黄葭的命。
他二人处在彼此五步之内,一个是浙江四位巡哨参将之一,一个只是藉藉无名的汛兵。一方想要拿捏另一方,简直是易如反掌。
更何况,薛孟归笃定,她这个汛兵的身份八成也是假的。
此时不动手,只怕她像一条泥鳅一样游走,再也抓不回来了,况且他将人带走,或许还能问出她幕后之人是何方神圣。
暗舱的事,除开他,不能有其他人知道!
薛孟归停下脚步,斜睨了她一眼,眼眸中只剩下阴冷。
宁可错杀三千,也决不能放过一个!
薛孟归目光沉沉,忽然高声,“诸位不要误会,本将军方才的意思是,汛兵营各位兄弟杂事诸多,忙到了夜半,实在辛苦,每人赏一百文钱。”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脸上难掩喜色。
黄葭抬头望着阴沉的天际,一言不发。
薛孟归环顾四周,目光沉沉地落在了她身上,“这位领头的兄弟更是不容易,薛某要设宴犒劳。”
他走近几步,瞥见她苍白的面孔,脸上浮出笑意,“同为朝廷办事,薛某的一点心意,还望兄弟不要见外。”
黄葭并不看他,“薛统领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在下还要赶着去知府那里交差,实在不得空。”
薛孟归低头看着她,眸色微深,“你放心,程知府那里自有我去说,你就安心留下来吃酒。”
说着,他忽然朝马车里吼了一声,“王管事,你说是不是?”
管事听着这一喊,浑身毛骨悚然,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对着他拜了又拜,脸上满是恭敬,“统领说得是,说得是。”
薛孟归收回目光,又瞥了一眼黄葭,“你若再不答应,就是不给我薛孟归面子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目光交错一瞬。
黄葭沉下心,忽然退后一步,拱手一礼,“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好!”薛孟归笑了起来,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笑。
笑声响在耳边,黄葭脸上一片阴郁。
夜色越来越深,天边卷起一阵冷风,汛兵护送着车马进城了。
黄葭驻足原地,看着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一把拉住了走在最后面的一位汛兵,递去一个眼神。
那汛兵点了一下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转头跟队伍进了城。
黄葭看着大片黑蒙蒙的身影远去,脸上的神情一点一点变得冰冷。
身后,一个更大的黑影将她罩住。
“姑娘,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