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话语投机,恨不得将近来的风闻一股脑吐个赶紧。
转眼间,你一句我一嘴地吵嚷起来。
黄葭微微蹙眉,“延平府闹了水患,怎么会波及到建宁府境内的南浦河?难不成延平的水患遏制不住,那边几条支流灌过来,连带着南浦的河水也在涨?”
毛大娘看了她一眼,“没听你赵叔说么,延平遭了难的人过咱们这儿,要往北边去,这群人走的就是南浦河。”
赵阿叔接过话茬,“我家有个外甥,就在南浦河做河工。昨日他回来说,近来南浦河上乌泱泱的,全是人,河边的那些个竹子木头,凡是能过河的,全给砍了锯了,眼下那河两边是光秃秃一片。”
说到这里,他忽然低下头,凑近来。
“我还听人说,有好多私盐贩子混在难民里头,想趁机跟着逃难的人北上,那些个官兵天天守在河边,抓着个过河的人,便要问东问西。”
听了他这话,众人皆惊,没想到发了一场大水,竟能惹出这么多祸端。
“乱哄哄的,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林阿婆长叹一声,提起酒炉,给黄葭倒了一盏酒。
那浊酒已煮得“咕嘟咕嘟”冒气泡,香气四溢,赵阿叔闻着香,探头过来。
酒水沸腾,蒙蒙热气扑面来。
黄葭吃了一盏,已经想好走一条外河,过了松溪,到浙江龙泉再做打算。
事不宜迟,得赶快动身!
“咚”的一声!
她放下酒盏。
黄葭拜别了林阿婆。
毛大娘虽不知黄葭要去何处,却想这会儿外边乱,路上恐怕不太平,“不如等张老爹回来,到时候他准能带你一程。”
黄葭摆手谢绝了。
她这两日待在家中,已经将她打渔的那条溪涧小舟改建成了四百料的江河船,况且她打算走水路,实在用不上张老爹的驴车。
不过,毛大娘久为乡里的菩萨庙办事,那嘴真是开过光的,说曹操曹操到。
“砰”的一声!
是张老爹在巷子口卸货的声音。
须臾,正门被推开,飘进来点点冷雨。
一个满嘴络腮胡子的大汉走了进来,轻轻招手,“林婶,烫酒!”
“烫着呢!”林阿婆撇了他一眼,指了指桌案边“咕噜咕噜”的酒炉。
黄葭拿起酒葫芦,转进了后门。
张老爹“嗯”了一声,沉着头,坐到了毛大娘那桌。
毛大娘是个眼尖的,看着他灰败的脸色,便知道他是有不顺心的事,“老张,你今日是怎么了?”
“别提了!”张老爹一拍桌子,脸上的皱纹扭成了一团。
“这些狗官真是没个章法!今日好不容易进城做买卖,还没开张呢,一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兵,把整条街的人都给围住了,拿着一副不知道什么画像,挨个看人。害得老子一笔买卖都没做成!”
“估摸着是县衙的人。”赵阿叔思忖道。
“你这老滑头,又糊涂了,县衙的人能干这事儿?”毛大娘轻笑一声。
她看过来,“秋日里就要收税了,县太爷这个时候给集市围住,惹恼了县城里商户,那些人可是交税的大户,又有车马,又有船的,到时候跳进南浦河跑了,县里今年的税银就要开天窗了。”
林阿婆满脸惆怅,想着张老爹的遭遇,叹了一口气,提酒过来,“遇上这事儿,也只能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热腾腾的酒气散开。
张老爹身上的戾气也减了三分,可想起今日的遭遇,心中忽然有些诧异,摩挲着酒盏,“今日那些官兵倒是不太寻常,老子瞧他们身上穿的官袍,那可比县里的衙差好多了。”
张老爹的语气漫不经心,众人也不在意。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四面都乱,兴许是一些扮作官兵的盗匪也说不准。
黄葭立在后门口,听得张老爹的话,微微一怔。
莫不是兵备道的人?
景泰年间,漕台初设,首任漕台便是当时的兵部尚书王竑,到后来虽多转由工部户部兵部各侍郎担任,提督军务的职能也逐渐式微,但对兵备道仍有掌控力。
这样看来,漕运部院的人已经到了崇安。
黄葭脸色一变,蓦然拿起伞,推开后门。
“轰隆隆!”雷声昭昭。
抬眸望去,天色黑如锅底,雨洒洒然,庭树如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