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琴上上下下光溜无比,一方落印也无,更无“离离”二字。
庄疏庭心下略定,启唇从容问道:“我若不来,你也会放了茶肆老爹一家?”
青衫公子略微沉思,神情颇为和煦:“若那丫鬟宁死不屈,绝不出卖于你,虽需另想法子请你,我也十分乐意放了她一家。”
庄疏庭面无表情,淡声问道:“为何?”
“若她是这般忠仆,日后你见了我,定要为她出头。我何苦惹你厌恶?”青衫公子抬手倒茶,“可惜她,并非忠仆。但你还是来了。我自当言而有信,放过她一家。”
庄疏庭眸光一滞,语气越发冷淡:“你是谁?为何非要见我?”
青衫公子含笑拈起茶盏,递向庄疏庭。
庄疏庭美目流转,移向那茶盏,默默凝视,一动不动。
青衫公子垂眸轻笑,挨着琴身放下茶盏,又抬手另斟一盏,送至唇边,抿了一口。
庄疏庭仍是一动不动。
“你与大祭司的性子,可谓天差地别。”青衫公子笑道,“若是她,定要先杀那不忠不义的丫鬟,再杀进我这院中。她曾言,人生在世,短短十数载,务要畅快为上。”
大祭司?如今六国并峙,唯有南拓国设有大祭司,地位堪比朝元国师。
她虽是闺中女子,亦有耳闻,一年前南拓朝局动荡,在位已三十八年的大祭司及其所拥立的太子一并被废。
新任大祭司亦是位年近六旬老人家,虽年岁不小,仍美艳绝伦。
而新太子,年方二十出头,素日里温文和煦,不露锋芒,倒不知如何从南拓十余位皇子中脱颖而出,独得新任大祭司青眼。
接她来此的马车极尽奢华,非寻常人可拥有。
此处院落布置精巧,必是花了大价钱,请能工巧匠精心打造而成。
他一身青衫,虽瞧着素雅,布料却是价值不菲的绫罗。
依他之言,他与大祭司定然十分熟稔。
罗赐又唤他少主。
眼前这位少主,莫非便是南拓新太子?
可她从未去过南拓,亦不识得哪怕一位南拓人,跟南拓太子自然更无丝毫瓜葛。
庄疏庭略微沉思,一字一句,低声问道:“南拓太子,柳兰因,是你?”
青衫公子正欲放下茶盏,闻言顿了一顿,凝眸望向庄疏庭,久久不曾挪开。
庄疏庭微偏头,望向左手青衫公子,虽面无表情,眸中却隐有一丝期待:“你是。”
青衫公子眸色微暗,缓缓放下茶盏,笑道:“是是是。”
庄疏庭眸中清亮,心道,她与南拓太子,从前确无丝毫瓜葛,但过了今日,便有了瓜葛。
朝元国在东,南拓国在南。
多年前,庄大将军曾赴边境与南拓一战,战后两国重新划定边界,约定二十年不动干戈。
故此,这些年,两国虽偶有争端,大体上仍相安无事。
庄大将军便因那一战崭露头角,渐渐得势,成为当今圣上最为倚重的武将之一。
柳兰因既知她是庄府嫡女,又是景王殿下的王妃,必不会对她不利,否则必将挑起两国战端。
上回在净梵山,七师兄白藏曾对她说,南拓国极擅巫毒,有无数杀人于无形的妙法。
可惜这巫毒之术,乃是南拓独有秘术,绝不外传。即便在南拓,也只有少数几人知晓。甚至某些秘术,只有大祭司一人知晓。
正因不外传,他国医师无从知晓,若有人死于南拓巫毒之下,便难以验查出死因。
既验不出,便难寻凶手。
若这秘术,她能得知一二,还何惧复仇?
若真能得知一二,她便无需再与桓照夜联手。
待解除婚约,她与他,便无需再有瓜葛。
他自去迎娶新王妃便是。
甚好。
“见过少主。”庄疏庭噙上一抹浅淡笑意,立起身,缓缓行了一礼,学着罗赐,唤他少主。
如今她顶着景王妃的名头,初见南拓太子,自是不能失了礼数。更何况,过不了多久,她这景王妃的名头便要摘去。
柳兰因面含笑意,亦立起身,对她还礼:“如今我微服在异国他乡,需得隐藏身份,低调行事。属下们唤我少主倒罢了,你是朝元镇国大将军之女,身份殊异,若也唤我少主,恐会惹人生疑。你唤我兰因便是,或唤我表字,牧时。”
“牧时亦可唤我疏庭。”
庄疏庭眼瞧柳兰因,心中暗暗思索。
他说她是镇国大将军之女,可庄大将军明明是辅国大将军,离镇国大将军尚差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