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单论这辈子的年龄,肯定是她更年轻一些好嘛!
但作为一佛系女子,她也懒得跟人计较。
“哎呀,莲姐姐~”夜昙的尾音明显开始飘,“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玄商神庙么?”
“这……我没注意,但是山脚下有不少道家的庙宇,你可以自己去找找。”青莲也只是初次上山时候路过那镇甸,印象不深。
“青莲姐姐,要不咱晚上出去溜溜?”所谓的法不责众,能拉一个是一个。
“你忘了,咱们这儿有宵禁。”青莲不置可否。
“哎呀,这算什么嘛!”夜昙表示那根本就不是事儿!
“放心,今晚我请客~”不管是吃食还是住宿费,她都包圆了啦~
好歹她跑来灵山求救的时候带了只乾坤袋,之前也搜刮了不少油水,请客这事不在话下。
“那……好吧。”其实,一天到晚待在这里,还是挺无聊的,青莲自然也是很想去外头放松放松的。
“哎,你不会是想要穿成这样过去吧!”夜昙将人拦下来。
“怎么?”青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有些奇怪。
“哎呀,你穿这僧袍怎么能行!走,咱们回房换衣服去。”夜昙直拉起人手。
她俩现在住一个佛寮。
于是,一青一紫,便于傍晚闪出山门,向山下去。
夜昙打听完玄商神庙的位置后,是一路吃过去,青莲好歹是有所节制。
随后,夜昙又挽着人手臂,翻墙进了玄商神庙。
夜昙看着神庙中的摆设……不免露出些怀念之色。
显然,这雪窦山附近还是一派祥和。
释家倒也没有特别禁止其他的信仰,亦无刁民砸庙。
夜昙环顾四周。
这里的神像倒是没那么夸张。
倒是这案几上……
夜昙的目光凝固下来,手亦摸过香案上的几尊小像。
这些大概都是信众们供奉的。
“哎呀……打破了!”
她一兴奋,手上的力道就大了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夜昙赶紧蹲下来捡神像碎片。
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再看到碎片!
她过敏!
青莲倒是一副“看吧,正如我所料啊”的看好戏表情。
盯着夜昙不住扭动的屁股,她在一旁揣着手,说着风凉话。
“什么怎么办?人家是救苦救难的神祇,就和那南海观音一样,又不是寻衅滋事的流氓。”
“就人家那慈悲为怀的性格,打碎了都还得关心关心你手划伤没有……”
“嗯……菩萨啊……”闻言,夜昙忍不住勾起嘴角,“其实……”
“什么?”
“没什么。”夜昙摇摇头。
不行!自己必须要忍住!
“那什么……你不是说不认识玄商君的么,怎么知道他慈悲为怀啊?”虽然她也不明白,她有琴的威名居然还没有传遍四界!
不过,夜昙根本忍不住夸奖自家夫君的心。
“那什么,他不是神么?”青莲莫名其妙。
“难不成神还能因为这种小事降下责罚么?”
“……”嗯,好吧,是这样没错。
“……”此时,天界的蓬莱绛阙里,玄商君的后背突然凉了一凉。
庙里头的动静,他当然是有感觉的。
而且坏的还是神像。
少典有琴闭目感知后,并没有感觉到其他异常,想只是不小心打坏的,便作罢了。
夜昙当然是将那些碎片收拢了,又准备回去黏吧黏吧。
待将神像黏好后,夜昙就开始频繁溜出去。
她经常性去庙里,敲着被弥勒弟子黄眉打坏过又修补好的那个金铙,帮忙张罗信众。
顺便也装模作样地扮成小道士,给人占卜。
忍不住想骗人……昙。
而且,她还希望能多看看他。
就算是神像也好。
————————
在夜昙于佛祖处求肉求财,于神庙中欺人欺心时,蓬莱绛阙中,玄商君却依旧在苦恼。
离光夜昙……她是不是死了呢?
母神那里,他终是忍不住问了。
母神说,她没死,却执意不让自己去找她。
自己问母神为什么,母神也不回答。
这样的沉默……比干脆的答案,更令人心悸。
从今后,只许他心头空想。
连梦里相逢都做不到……他根本不记得对方的长相。
他们,或者说,她……定是有意将那些痕迹通通抹去的。
若自己执意去找……大概总能发现些线索。
只是,他也害怕……
若真看到了她的画像,自己还能像如今这般……不刻意去想她么?
或许他该顺着对方意思,不去找她。
可……
少典有琴又有些隐隐的担忧——对方是真的还活着么?
或许,母神是为了不让自己太伤心,才出此下策。
或许……是对方……不喜欢自己,所以离天出走?
玄商君不觉得自己有讨女人欢心的能力。
如果真是这样,大家讳莫如深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们越不说,他就越好奇。
玄商君继续试探着飞池、翰墨,还有不知从何时起被派在蓬莱打杂的清平。
其中,只有年纪最小的清平露了一些端倪。
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的是——神君娘子看到您这样心神不定,也会难过的。
也就是说……娘子的确是活着,而且和自己感情还不错。
可若真如此,为什么要离开呢?
这根本不像是在赌气而已。
而且……最近他还感觉到不对劲。
“飞池,本君于西方雪窦山的神庙,负责人是谁?”
到底是哪里来的小贼!在自己的神庙里招摇撞骗,胡作非为!
这小贼!竟敢在西方佛地招摇撞骗!
若是被释家发现,可不是尴尬万分!
“回神君……”飞池回想片刻,便笃定道,“那里并没有定任何负责人。”那庙也是当地民众自发建的。
“欸,神君,您去哪里?”
“本君下界一趟,你不必跟了。”
“是。”
——————————
玄商君来了界下,却没想到,自己竟会无功而返。
没法子,事关佛界,分属两派,要申请进入还需一定的程序。
简而言之,自己的庙宇,他自己反而进不去。
玄商君站在雪窦山山脚处,有一些气闷,有一些尴尬。
算了,还是回去用公文去函吧。
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就这样打道回府呢?
少典有琴想了想,还是向距离雪窦山附近不远处的镇甸处走去。
毕竟,他也难得下次界。
想来,这离光夜昙……本是凡人,不知这人间是否有相关的记录。
若要调查,那就该问路人……
少典有琴抬头看了看四周。
这不行!他还是开不了这口去问这形形色色的路人。
毫无疑问,玄商君的社恐又发作了。
而且……既然这离光夜昙是自己的娘子,他也不想从其他人口中去听有关她的评价。
既然不打算找人询问,那就只能……于书中去求答案了。
玄商君在街上转了几圈,终于发现一个不怎么靠谱的书店。
那灰扑扑的书店隐匿在小路的尽头,一派阴暗的气息也就罢了,这书店的名字也很奇怪——美人窟。
看起来就很不正经。
要不是看到进出店门的人手上多少都捧着些书,洞察力高如玄商君,也有些拿不准。
少典有琴定了定心神,忽略了书店的那些诡异之处,掀了袍子,进了“美人窟”。
玄商君一目十行,翻阅了不少书。
其中倒真有些耐人寻味的。
例如……他手上这本,书页泛黄,讲的故事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了,大约就是和飞池以前偷偷夹带进来的话本一般了。
书里讲的是,两个以操琴说书为生的盲人——一老一少,一师一徒。
他们漂泊无依,生活艰难。徒弟每每想要放弃生命。老者就鼓励他说,自己先前的师父曾留下过遗言——只要弹断一千根弦,就可以从琴槽中取出治疗眼盲的药方,将一千根断弦烧灰做药引子,按药方服药便可重见光明。
徒弟将信将疑。
有一天,老琴师将第一千根弦弹断后,兴冲冲拿着药方进了药房,却被告知,那药方上半字也无,全是空白。
老琴师一听,如五雷轰顶,稍后,他想起师父当年的教导——人命就像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便又转过念来。回去后,他对徒弟说——是记错了师父的话——要弹断一千两百根弦才行。
这故事……难免惹人浮想。
不仅是因他也善琴。
这断弦,是支撑盲人师徒的所有期盼,最后却被无字药方吞噬,接着,又周而复始。
如果……事情不如自己所愿,他又该如何是好呢?
少典有琴心事重重地打开又一本书。
这书摆在相当醒目的架上——《有情侠影录》。
看起来像是武侠故事。
还是挺有意思的,怪不得如此受欢迎。
接下来是……
《天妃那不为人知的历史一二册壹》?!
敢情这是编排天妃的……等等,这不就是他要找的么!
而且那封皮……
玄商君眼尖地发现,这书皮好像是他们天界独有的材料。
而且这《天妃那不为人知的历史一二册壹》也和《有情侠影录》不太相同。
是孤本。
岂有此理!
玄商君忍不住攥紧拳头。
一看就知道是天界哪个神仙夹带下界的。
而且居然还是讲的天妃她……于半夜私会情人!
玄商君只觉自己头上快要绿云遮顶了。
这书能将天界众人的信息一一描绘正确……这么说,源头应该在天上。
想到此处,少典有琴赶紧挑了几本,结账后,速速回转天界。
之后,也不通知飞池,而是直接去了天界藏书阁。
的确是在藏书阁里发现了《天妃那不为人知的历史一二册貳》!
更有甚者,他居然还在那里发现了和人界同款的《有情侠影录》,不过是更后头几卷。
某些卷的前头,还有小记——即使星光坠落,亦愿花海盛开。
“这……”玄商君捧着天界图书馆所藏的几册《有情侠影录》。
居然是他自己的字迹。
飞池的确是忽略了这里,他甚至还将自家神君写到一半的最新一册话本也塞进去了。
毕竟藏书阁里的书何止千万。
总归是不能够被发现的。
可这万中之一就这样发生了。
“她……”少典有琴看着写到一半的《有情侠影录》。
那故事已经延展到了地脉紫芝复活后,他们于人间历劫之事。
至此,他哪里能不明白。
“钱儿……离光夜昙……”是他娘子啊。
这话本里的故事,都是真的。
可他什么也不记得,就像是看他人的故事一样,很难受。
如果她再回不来……
“这是不是真的?”
“这……”飞池看着自家神君手中的几本书,发现居然有《天妃那不为人知的历史一二册》,灵机一动,“回神君,这是司命星君编排的啊。”这可是大实话。
“司命……”玄商君喃喃,“在天界散布谣言,扣他三个月……不!半年的俸禄!”说着,他便猛拍了一下桌子。
对照完两套话本,玄商君当然不觉得钱儿会背叛自己。
“啊——”一旁,正端着茶的清平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突起的台阶绊了一跤,整个苹果都摔了出去。
所幸她不是普通苹果,没有摔得粉粉碎。
只是头磕在蓬莱的玉石台阶上了,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顺带手上茶具接连飞出,甚至还摔出了一张条子来。
“你没事吧?!”把玄商君和飞池都吓了一大跳。
“神君……呜……”清平抬起脑袋,揉揉额头。
“对不起……”她看着被自己摔出去的茶具,有些无措。
一旁,飞池已经眼疾手快地开始收拾。
“没关系,霞光杯不会摔碎的,你先起来。”见小姑娘一脸可怜兮兮,神君赶紧去扶人,又替她消了额前肿块。
目光却注意到地上。
“……这是……”少典有琴捡起纸条,展开一看。
字迹和他看到那个乱糟糟的公文一样。
“这是哪里来的?a”
“啊这……没有什么啊!”清平眼神闪烁。
“没有什么?那这字条上的——姐姐,闭念锥没问题吧,到底是什么意思?”
闭念锥……这好像是上古的东西吧?
后头还写了一堆对自己的关切之语。
甚至还嘱咐了——“让小池子和小苹果带点蓬莱的人参果和书来!”
……什么人会这么做?
“那是……”清平是才从青葵那里拿到的信,想要之后一一准备夜昙那些要求,并回答疑问的。
哪能想到这条子居然会被正主捡了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商君严肃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有威严的。
“这是……神君娘子她……让我做的。”清平一整个苹果都垂头丧气了。
“……”飞池默默闭上眼,也不祈祷了。
从神君捡到那纸条的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闭念锥……”听完清平的长篇大论,少典有琴喃喃自语。
“……灭世之灾。”
“神君,公主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您。”飞池还是相当讲义气的,在这当口也没忘记要给夜昙辩驳几句。
“这纸条上的昙花神庙在哪里?”
一般的事情记不起来,他也不在乎。
可如果那些都是真的,他必须要记起来。
或许会有危机,但那也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
按着飞池的说法,很快,少典有琴便找到了位于内室的昙花神庙。
这地方隐秘,若是无人提醒,他还真不会去特别注意。
推门进去,那神龛上的昙花,依旧用法力维持着盛开。
这法力只要一看,就知是他自己的没错。
只是,天界……也免不了被尘土侵蚀,神龛上积了些灰。
都被少典有琴用清洁咒一一清除。
……牌位。
玄商君又盯了一会儿神龛上并排的两个牌位。
一个是……自己的字迹。
自己居然会为她……私刻牌位,私建庙宇。
另一块……
玄商君的视线又转向刻有自己神位的牌坊上。
木牌也不是很美观,却没有法术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手作。
神牌上边,“玄商神君”这几字旁,甚至还有斑驳的痕迹。
仔细一看,方知是血迹。
那上头甚至还有丝丝浊气萦绕。
少典有琴凝视了大半天,忍不住将牌位从神龛上取下,又抱在怀里。
离光夜昙,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一切都笼罩在云雾之中。
所有人的意思……都是叫他放下。甚至,她那张纸条上提到闭念锥……也是这个意思。
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像他们期待的那般,放下一切?
如何能就这样放下?
“……”
他的目光移到神龛后头的乾坤袋中。
——————————
自那之后,玄商君每晚都会去昙花神庙。
不止是怀念,查看夜昙留下的物品,还在不断地试图突破那个闭念锥。
有一些法术观感上有些凶猛,他不想让他们看见。
只是,少典有琴终于冲破那个所谓的上古神器闭念锥,抱着娘子亲手制作的神牌离了昙花神庙后,却依旧在床榻边愣神。
他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
闭念锥明明就已经解开了呀?
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轻盈的歌声。
“天上龙华会罢,参遍世尊,走遍大千……”一群小仙娥柔美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飞池,咳咳……”神君掩下胸口泛起的血腥气,“这是谁在唱?”
“这……”后者本就等在门边,听到呼唤,赶紧进来。
“飞池这就去让她们住嘴。”
“等等”,神君拦下了他。
“锦排场过后,优昙种遍西方佛土供养匝……”
他怎么觉得这歌词的内容……
“说什么弹指恒河沙数劫,一半是中宵火尽和灯灭……”
“说什么多生性海光明彻,一半是半渡风生无船接……”
“叹只叹,佛门病,医无法……”
“任凭我三昧罢,游戏毘耶……”
“千般生也灭也迷也悟也……”
“管他什么人挣扎,着了语言文字须差。”
“外面的人……是不是唱的我们的事情?!”
他虽还没记起事情的原委,却也听清平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过了,当然也知道,夜昙是到灵山去了。
“……”飞池闭眼。
神君还是发现了。
“回神君,这是司命编的词,已经在天界演了好几场了。”
其实,这是清衡君和紫芜公主的主意。
毕竟他们一向习惯走情景记忆法。
“最近小仙们都被这感天动地的戏本子给迷住了。”
这话无疑于火上浇油。
“司命……”又是司命!看来之前的处罚还不够狠!
“飞池,你吩咐下去……”记忆没恢复,神君心情很不好。
这不,阴云密布的蓬莱也开始响起闷雷了。
“把司命明年的俸禄都扣完!”
“是,神君”,飞池乖乖领命,“哎,神君您去哪儿?”
熟悉的对话再次出现。
“本君去找人,你就留在蓬莱,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本君稍后便会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