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好了,我有琴他不会说话了!”夜昙躲进一楼厨房,偷偷摸摸开启了万霞听音。
“老五他不是本来就不会说话么!”还没等青葵开口,万霞听音中传来了嘲风略欠扁的声音。
“姐姐你管管他啊!”都这会儿了,夜昙自然没心情和嘲风斗嘴,只是忙着呼叫能制住他的人。
“昙儿,你先别急!”万霞听音中终于传出了夜昙期待的声音。
“你说玄商君他……不能说话?”青葵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们可是遇到危险了?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说话间,青葵自己也是有些着急起来。
“哎呀没有,我那么聪明能遇到什么危险嘛!”夜昙没忘记吹点小牛。
“姐姐你听我说啊,就是这样……”
“想来是因为那个法阵……如今,太极图似与玄商君有所关联,昙儿你也说了,太极图还有部分缺失,我想……”将前因后果都听了个大概后,青葵试着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这才影响到他……”
“姐姐,什么叫有所关联啊?”夜昙急着打断她。
“就是……就是像咱们的痛感相通。”青葵好容易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比喻。
“啊?可是他怎么会?!”夜昙相当惊讶。
“不过……和个图痛感相通……噗……”她有琴也太好笑了。
“昙儿……”青葵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
夜昙总是能不分场合地开心起来,也不知算是优点呢,还是缺点。
“啊……”夜昙吐了吐舌头,努力正经起来,“姐姐可有办法?”
“此事涉及神识,如果要治疗的话……”青葵思索片刻,提出了解决方案,“可以试试用植物提取香料,制成香块,或可引诱五识苏醒,这是我从佛经里看来的。”
“用香催生五感吗?那我试试呗!”
夜昙回想着青葵说的话,掏了掏自己的乾坤袋。
的确是有姐姐说的那些材料没错。
而且……她自己也是植物来的~
夜昙拿着一堆材料捣鼓了半天。
终于得到了一块暗褐色的香块。
“做好啦!”
可是……这真的能够治好他的哑巴吗?
不过……
夜昙想起来,当初自己还乱玩过青葵的香。
那些香块……的确是诸多玄妙,甚至还能引入入梦呢!
而且这香是她做的!
一定有效果!
夜昙抓起香块,又从乾坤袋里扒拉出一个充满古典气息的香炉。
看这风格,就知道一定是她有琴的。
那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啦~
“我回来啦~”夜昙大喇喇地推开门。
【怎么这么久,昙儿你去做什么了啊……】被人撇下来独守空闺的神君有点怨念。
【你怎么了?!】看到夜昙的一瞬间,少典有琴的身体微微一震。
“那个……我们也累了一天了,所以我呢,就去调了个安神香,咱们先好好睡一觉,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啊~”夜昙将点燃的香炉捧到自家夫君面前,冲着人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一切都很正常。
如果忽视她鼻子处堵着的那两团棉花的话。
看也知道是有鬼好吧!
况且……
【安……安神香啊……】听到这个香的名字,他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青烟缓缓生腾,交缠勾勒成青白色的花。
【我……我想我不需要的……】神君试图委婉拒绝。从上次的沉渊香乌龙以后,他就对各种香都有点暂时性过敏。
“哎呀,你别害羞嘛!”夜昙从容地掀开被子,整个人躺上来,又将自己手中的香炉径直怼到人脸颊边。
“再说了,这不和你们最喜欢的西北风差不多吗?”
虽然她是觉得他说不出话来又发急那样儿……挺可爱的。
但到底还是身体重要。
“……”
香之为用,从上古。香是与神交流用的,他的确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而且在床上,神君避无可避。
【你到底为什么要把鼻子堵住啊!!!】
不光是心声突然变大,蓝色的字幕也因施法者那激动的情绪跟着狠狠地跳动了几下。
“哎呀,来嘛~”
当然是因为怕这香也干扰到她的五识啦!要那样,自己还怎么给他治病嘛~
【不用!真的不用!】神君连连摆手拒绝。
“……”看来她是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了。
见人并不甘愿就范,夜昙便直起身,抱着香炉在自己脑袋上转了转,颇有种要把轻烟绕成披帛的样子。
随后,她将手中的香炉置于床头,又低头取出了用来塞鼻子的棉花。
【!!!】
看到夜昙这样,不得不说,神君更惊恐了。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个所谓的安神香到底有什么名堂?
还没等他继续打出光幕,就被眼前人直接按倒在了床上。
“有琴~~夫君~~~”夜昙趴在他身上,指尖轻轻拂过人喉结,“别动~~”
说着,她又低下头去。
“……”他现在的确是不能动了。
那香味诗般擦上他身,如云似烟。
她还趴在自己身上,柔软的舌尖正舔舐着他的喉结。
可是他现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上这个……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神君默默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毕竟也没有其他可以宣泄情绪的方式了嘛……
他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
夜昙疑惑地歪歪脑袋,唇微微离开了一些。
“还是没用啊?”她口中热乎乎的气息就这样喷在了他脖颈上。
“哎呀,你抖什么嘛!”夜昙坏心眼地沿着人脖子移动着脑袋。
“既然夫君不成事……那只能……娘子我再来用点安神香了……”
少典有琴伸出手,想再捏个光幕劝人,冷不防就僵在空中。
夜昙强势用自己的唇瓣堵住了他的。
唇齿交接、摩擦……
那僵在空中的手,终还是落到了她的背上。
不知不觉中,夜昙觉得,攥着自己衣服的手渐渐松开了。
她撑起手,抬身看去。
身下之人双目禁闭,呼吸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她自己……也有点想睡。
没办法了……
比起这点牺牲来,她当真赚到不少……
夜昙闭上眼的同时还没忘记舔了舔唇。
房中唯余下蜡烛的火光,伴着佛香袅袅。
————————
“咚咚咚——”
这是什么声音?
离光夜昙举目四望。
对了,是战鼓的声音。
她身处的国家,正遭遇着敌国的入侵。
敌人是——有熊国君主,少典氏。
她自己呢,是古越国的离光氏。
她的身边,有什么人在呜咽悲鸣。
为什么四周会如此喧哗?
无非就是……争夺地盘那些事呗。
夜昙转过头去,在她身边之人,是东丘国的公主苏栀。
她的表亲。
古越国和东丘,世世代代都是姻亲关系。
从小,她便父母双亡,加上父王也没留下一个太子,最后继位的自然是旁支的叔父。夜昙在古越国的身份尴尬,便被送来了东丘。
从有记忆起,她就寄居在此。
话本子里那“寄人篱下”的孤女惨境并没有发生在她身上,东丘,就是她的故乡。
东丘之王与王后,还有公主苏栀,自然也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苏栀!”夜昙高声叫道。
她想要站起来,身体因被绳子绑住,不由自主地向前方倒去。
她们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了,是东丘被灭了。
自己和苏栀,都是被掳来的。
“老实点!”夜昙的身后是一个高大的卫士。
他用脚踩住了她的肩膀。
夜昙的脸被摁到泥里。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肩头传来了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但她不愿意开口痛呼。
她不想在仇人面前示弱。
“咚咚咚——”擂鼓之声又从远处的高台传来。
当身上的力道撤去时,夜昙终于能抬起头,望向远处的阶梯。
那高台仿佛长在云中一般,她看不清台上的那些人。
血水、泥水和汗水从她脸上淌下来。
罢了,都是些刽子手罢了。
夜昙的指尖插入了泥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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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只有三条腿的牛被牵上了高台。
玄商君闭起了眼睛。
高台之上,是他的夔牛。
“我们需要你的牛。”他的父帝向自己下答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少典有琴嘴唇微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是不明白,父帝要杀夔牛,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壮大声势。
传说,以夔牛之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可威天下。
早逝的母亲送给他的夔牛就这样被选中,成为了祭台之上的牺牲。
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别无他法。
就像方才,他劝父帝善待那些俘虏,父帝听后,却只是挥了挥手,不置可否。
伴随声声哀鸣,夔牛化成战鼓,和军士的呐喊一起和鸣交响,震声刺透天际。
“你来。”高台上的人突然朝着他看来。
“……是。”他感觉,自己大约是花了比往日更长的时间,才迈动了脚步,从父帝的手中接过了鼓锤。
少典氏一族的将军敲响了鼓锤。
夔牛鼓声震云霄。
“杀。”高台之上的君主发出了命令。
尽管身体被绑住,夜昙和苏栀还是齐齐扑过去。
逆着光,夜昙根本看不清那个将军的脸。
还有那面鼓。
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刻有花纹的鼓锤。
紧接着,她们就被人从地上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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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光夜昙和苏栀带着东丘的仇恨,来到了中原。
有熊氏的国都,名为商。
身为女子,夜昙和苏栀有幸保住了一命。然而,接下来等待她二人的命运却远称不上“幸运”。
身为俘虏,她们没能进宫,而是被分送到了都城北里的妓院。
亡国的公主,连进宫为奴为婢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价值,当然也没有尊严。
夜昙当然不是没有挣扎过。
她不是东丘主人的亲生女儿。
苏栀才是。
尽管夜昙试图让人以为,自己才是那个东丘公主,但没一个人相信她说的话。
倒也难怪,她一向懒散,仪态自然一般。
基本上,就算是没见识的小兵,也没人会把她当做真的公主。
倒是有不少人将她错认为公主的仆人。
来北里前夜,夜昙于荒地里捣鼓了些草,最后在脸上涂了点乌漆嘛黑的自制药汁。
凭着这点小机灵,她在妓院中暂时干上了点杂活。
至于苏栀,她虽贵为公主,然因长得一般,鸨儿见了直摇头,便也只是让她做个打杂侍女。
在北里,光身份高贵,一点用都没有。
这里的女子,谁还不是有点背景的呢?
“我可不管你之前究竟是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公主……我们这楼里可没有公主,只有伺候别人的人,都记住了嘛!”
说话之人,正是这家妓院的龟公。
他一家都生活在这所青楼之中。
夜昙偶尔会买点酒孝敬龟公。
因为这会让自己和苏栀过得好点。
“干——”夜昙自顾自豪气地端着酒坛饮下。
“我当然不愿意看着女儿成为妓女。”除了夫人外,龟公还有个十二岁的女儿。
还没有到接客的年纪,但也快了。
“你知道吗,没有任何男人想看着自己的女儿也去做这种下九流的营生。”每次,龟公喝了酒后,谈兴就会莫名高涨。
“那你会从鸨儿那把你女儿赎走吗?”夜昙砸吧砸吧嘴,“这酒真不错啊~”月亮也好看。
“如果有钱的话……”龟公喝了口酒,声音有些飘忽,“要是她能在外面找到一个肯娶她的人就好了啊……”
“如果没有钱的话,你就不赎她了吗?”夜昙托着腮,看向还在仰着头喝酒的男人。
她是鄙夷他的。
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认识那个女孩。
有的时候,她会来帮自己干一些不轻不重的活。
因为院里分配给苏栀的重活,绝大多数都是夜昙给包圆了,所以她每天都要忙到很晚,也不太有时间睡觉。因此,对能搭把手的人,夜昙自然感激。
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即使没活,她也睡不着。
夜昙的眼面前永远滚动着相同的一幕。
想到那一天,亲人的头颅就那样自阶梯滚落下来……
周围的人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哈哈大笑。
她当然想复仇。
想得睡不着觉。
那个经常来帮助夜昙的女孩偶尔也会跟她分享一下见过的客人。
因她是龟公的女儿,也是预备役的妓女,所以经常会跟在接客的妓女身边,端酒服侍。
空闲之时,她们就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聊的多数是些少女心事。
只有在那一时刻,夜昙才会觉得,大概,这才是像她这个年纪女孩子应该做的事。
虽然她其实对这些事并无兴趣。
“我每天都想着要和他说话,那样的人物……哪怕说一句也好啊……”
“他有一双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夜昙安静地听着自己朋友的话,心里却不如面上这般平静。
漂亮的眼睛……这有什么的,她还见过顶漂亮的人头呢。
“夜昙,你说……这样的人物,究竟为什么来我们这里呢?也没见他招哪位姐姐相陪呀……”
“而且每一次,都是众人簇拥着而来……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应该是吧。”只有大人物才能在这里挥金如土。
“但是他每一次都不会跟我们说话。”
“也不会侧头看我们。”
“啊啊……他真有那么好看吗?那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下呢!”夜昙只是稍微敷衍了几句。
这个女孩太想要爱了……和北里的女人一样。
所以才会执着于一个无名客人的目光。
什么眼睛漂亮的人……
她根本不关心。
能来这里的男人,什么都不是。
就算不招女子相陪……也说明不了什么,可能只是单纯的没看上。
夜昙咕噜噜地灌酒。
另一厢,面对夜昙的疑问,喝醉了酒的龟公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她想待就待,不想待就不待。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是个人啊……”
“我控制不了。”
“没有人能控制他人的生活……”
“是个人……”
所以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吗?
夜昙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坛。
已经喝空了。
她当然明白,人不该被他人控制。
然而,太久没有像一个人一般活着了,她都快要忘记作为一个人活着,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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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走在宫中。
她是上个月进入有熊氏皇宫的。
通过遗留在民间的古越国暗卫帮助。
之前,夜昙一直有所犹豫。
凭着她,就算再加上陪同自己入宫的苏栀好了,她们俩个,真的能够杀掉这个国家的至尊,为东丘的全族复仇吗?
光是想想,也知道这是一个天方夜谭。
复仇这件事,可能最能让人体会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
夜昙想起了那夜。
确认龟公被自己灌醉后,她便一个人爬上了屋顶,然后对着冷月发了好久的呆。
沐浴了一会儿凄凉月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想重新像一个人那样活着。
所以……复仇的结果并不重要。
因为忽然间做了个不得了的决定,夜昙直接就将手里的空酒瓶掼到了楼下。
酒瓶“哐当”一声,碎在了地上。
正巧拦下了一个黑袍男人跨上马车的脚步。
“有刺客——”
“呵……”
在夜昙看来,男人身边的一群守卫就像傻子一般散开。
惊弓之态,实在丑陋得很。
“在那!”男人身边的小厮仰头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屋顶上的罪魁祸首。
“是名女子……”小厮看向自家主子。
后者朝他摇摇头。
“姑娘你快下来!”小厮手一挥,那些守卫们又如退潮般拢到马车周围。
夜昙睁着一双醉眼看过去。
那穿着黑斗篷的男人也似疑惑得很,正朝这边看过来。
目光所及。
原来……这就是那姑娘提到过的,眼神,啊不对,是眼睛很好看的客人啊……
“略~”
夜昙摇摇晃晃地从屋顶站起来,冲着底下人做了个鬼脸,便沿着阁楼楼梯下到屋里去了。
谁会乖乖下去啊傻瓜!
虽说是下定决心要当个人了,可如今,在有熊氏的皇宫中,她同样是个最下等的丫鬟,走到哪里,都要看人眼色。
至于她为什么不直接去当个御前女官。
当然是因为没有这个人脉。
而且,也没这个经费。
在她硬是抠了一笔钱送给龟公的女儿后。
不过……
宫道上,夜昙摸摸自己的胸脯。
想到要复仇,她的心头便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