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
“称霸沉渊吧?”
“嗯~~不对不对,应该先是早点嫁人!”
“……”听着夜昙的心声,玄商君额上青筋爆起。
小小年纪,竟是如此恨嫁!
成何体统啊!
再回宫城时,他很快就等到一紫一粉两个身影。
“你……你谁啊你!”
“把饼还我!”面对半路莫名其妙冒出来截胡的,夜昙忍不住跳脚,但还是够不着。
“公主”,玄商君有些无奈地将手中食物高高举起,“在下并非成心拦你,只是……你这饼里,被人下了毒。”
“不信!”她随便拿的,怎么可能!
“慢慢快上!”见“莫名其妙”不为所动,夜昙转而命令起身边人来。
“……我不!”慢慢一脸不情愿。
那人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人家对她们也没什么恶意,她才不去触霉头呢!
“……你去不去?!”夜昙也是个识时务的,当然不愿自己上。
“你不去的话我就打到你去!去不去?”
“你就知道欺负我!”慢慢还是不肯动。
“公主……”玄商君有些看不下去。
“若是不信,你可以去问青葵公主。”
方才他亲眼看到有人下毒的。
她每次祭祀时节都来偷拿,还真以为天衣无缝呢?
太不省心了这孩子!
“……那你先把饼给我!不然我怎么去验证!”
她这次拿的是千金碎香饼。
那是胡人厨子的手艺!
平时可吃不到!
“在下与公主同去。”玄商君自然不敢就这么把饼交给夜昙了,万一她直接就嚼吧嚼吧了呢?
“……”
日晞宫。
玄商君被人安置在偏房休息。
青葵掰开了一点饼,将碎屑放进加了药汁的汤碗里。
很快,那汤碗就已经泛出了丝丝黑色。
“怎么回事?”夜昙瞪大了眼睛,“这饼真的有毒?!”
“这饼是断然不能吃的。”青葵将碗里的东西悉数倒掉。
“昙儿你还有没有藏着的?”她也有些怀疑夜昙藏私。
“没有了!”夜昙高举起双手。
“那就好。你想吃,跟我说一声便是了,何必去拿祭祀用的?”青葵按下夜昙的手,看向她的眼神中多少带上些怨怪。
“你看,这多危险呀!多亏了那侍从……”
“我……”自己不想连这么点小事都要去麻烦她嘛!
“姐姐,你说会不会是他自导自演?”夜昙转了个话题。
“若真如此,他没有必要阻止你吃啊?这毒足以致命。”青葵一针见血。
“……”夜昙转了转眼珠。
“说的也是喔。”
——————————
春去秋来。
转眼间,夜昙已经十六岁了。
这日,暾帝又在神庙求神。
只因四界又有瘟疫盛行。
这会儿,离光旸正捧着神位,自内殿踱步而出。他来到神坛前,将之轻轻置于案上,紧接着,又点起香火,高举过眉,合眸拜请。
香插入炉中,生出三缕悠悠而上的烟。
夜昙和慢慢正蹲在廊柱那里偷看,手上是吃了一半的贡品香蕉。
对于戏耍离光旸一事,她总是乐此不疲。
冷不丁,夜昙的背就被人轻拍了一记。
“看什么呢?”
原是玄商君。
自重回离光宫后,又是一番类似的操作,他已成功取得了夜昙公主的信任。
虽说,太平的日子也过了年余,但有一段时间看不见她,少典有琴就忍不住开始担心。
于是最终决定出来找她。
“看他们拜泥菩萨啦~”夜昙从慢慢怀里抽出一根香蕉,抛给少典有琴。
“我的香蕉!”后者狂拍夜昙的手,用眼神表现自己的不满。
“你说了都给我的!”
“哎呀,里面不是还有很多嘛,他们拜泥菩萨还要很久呢!一会儿我再去给你拿!”
夜昙和慢慢咬耳朵。
“什么泥菩萨,公主,那是大醮。”玄商君忍不住纠正道。
“就你耳朵尖!”夜昙忍不住吐槽。
“什么大醮,不就是给神仙一点好处,再让神仙给我们一点好处嘛!那不就是买卖一桩嘛!”说罢,她又咬了口香蕉,嚼吧嚼吧。
“你那什么表情?不然你说‘神’是什么?”
“……神是无性,不著一物,亦著万物,应照无极众生。”玄商君下意识地复述了多年之前,玄光神君说过的话。
说到一半,他却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这话应该还没讲完。
当初,师父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师父当初究竟想说什么呢?
“后边的你该不是忘了吧?哈哈哈……”夜昙开启嘲讽模式。
“嘘!”慢慢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他们现在还是不能见光的那群。
她又得意忘形了!
“喔。”夜昙捂上嘴巴,但完全没有闭嘴的意思。
“慢慢,你再给我个核桃。”她冲着慢慢眨了眨眼睛,“我要磕!”
“真是的,就知道吃!”慢慢抱怨了几句,还是把荷包里的核桃递了出去。
“慢慢,也给我一颗吧?”
“好嘞!”面对不那么熟的玄商君,慢慢还是非常乐意表现他们兽界的热情好客的,“给你两个!”
“多谢。”玄商君接过核桃,在手中转了圈,随后便在夜昙身边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又从怀里拿出把小型刻刀。
反正一时半会儿这仪式还结束不了。
夜昙是不可能现在就回朝露殿的。
“喂喂喂!”某公主开始不满。
“怎么能这么厚此薄彼呢!”
“也得再给我一颗!”说罢,她就倾身去抢。
“……不给!”慢慢将小包袱又捂上了。
不久后,玄商君给手里两个核桃都雕完了花。
“公主,你过来一下。”
“干嘛啊?”夜昙不情不愿地将脑袋凑过去。
玄商君将一颗核桃戴在她脖子上,又将另一颗穿着红线的塞到她手上,“这个给青葵公主吧?”
“……吉祥如意?”夜昙转了转脖子上的核桃。
“这是护身符?”
“嗯。能保佑你。”他在核桃里灌了点法力。
最近那瘟疫来势凶猛。
虽然不应该是归墟又异动的问题……
总之还是防着点好。
“这真有用?”夜昙挑眉,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不过,她当晚就溜去日晞宫,把手绳核桃给青葵戴上了。
——————————
让玄商君和夜昙都没想到的是,就在暾帝祭神仪式告一段落后没几天,宫里就爆发了瘟疫。
朝露殿里,慢慢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夜昙身边呻吟。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生病了,甚至皮肉都开始溃烂。
“慢慢,我送你的核桃呢,你没戴着吗?”夜昙摸了摸她还没开始烂的皮,有些忧心。
“我送给我们家少主了……”最近她都不敢乱跑,因为水灾,人族看到她们这样的鸟就会抓捕。
“他们还说……”慢慢的声音低得夜昙都快听不清了。
“看见我们,就意味着天下大水……人族洪灾都是我们的错……”
“他们那都是放屁!”
不过他们放屁那也不是第一天了。
“你那核桃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啊!”夜昙转头看向玄商君。
不过,本来也不能指望这个就是了。
“快来帮她看看!”
姐姐和她父皇都不在,早去外面巡回祭祀救灾了。
这回青葵可不肯带她,说什么怕她也感染了。
“……”玄商君替慢慢把了一会儿脉,又看向夜昙空空如也的脖颈。
他给的那核桃上刻的符文是专门针对人族的,正是因为她给了慢慢,才没作用。
“我还是先去煎了药来给你喝。”他站起身来。
这瘟疫来势凶猛,不能不防。
慢慢的病……凭着宫里的药材可并不能根治。
“啊?”夜昙拿手指指自己鼻子。
“我?”是她听错了还是他说错了?
“我又没病!欸,你去哪儿?”
“我去太医局拿药。”玄商君面沉如水。
听到“太医局”几个字,夜昙赶紧去拉少典有琴的衣袖,“还是去我姐姐那拿吧?”太医局是不会给朝露殿药的。
“你姐姐那里的药不是很全。”玄商君略感为难。
“而且,太医局也不一定会有我想要的药。”
“慢慢的病……真有这么严重吗?”夜昙看着玄商君凝重的脸色,心开始下沉。
“那你带我去找姐姐好不好……”说到一半,夜昙又改了主意,“算了,我自己去!”她怕他出了宫,也像慢慢似的感染。
据说现在宫外的情况,比宫里严重许多。
“不可。”玄商君断然拒绝。
这个时候自己怎么可能让她出去。
“我要去!”夜昙猛地站起身来,突然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椅子上。
“你怎么了!”那动静吓了玄商君一跳。
“……没什么,可能是没吃饭,所以有点头晕。”
“快躺下我看看。”
“哎呀没事,你先看慢慢吧!”
要知道,夜昙公主向来乐观得很。
当晚,她就发烧了。
病来如山倒,此时,夜昙正躺在朝露殿的床上……
哼唧。
“怎么办,我要死了……”
“公主,没事的……”玄商君刚从青葵的小药房那里抓了一些药,熬好了端上来,“喝了药就好了。”
他严重怀疑是慢慢把病过给她了。
这下麻烦了。
“我……咳咳……嗯……好苦啊!”夜昙从装药的海碗里抬起一张苦瓜脸。
“公主,良药苦口,你乖乖喝药,青葵公主在外,才会安心。”
“咳……不要告诉青葵……别告诉她!”告诉她的话,那个大傻瓜又要慌慌张张赶回来了!
这病传染力那么强……万一自己把她都给传染了呢!
“那你就不怕传染给我?”玄商君看透了夜昙的心思。
此时,他也只能用玩笑话转移夜昙的注意力。
“要传染早传染了!”慢慢都传给她了,他还不是活蹦乱跳的!
“况且……”夜昙的声音有些嘶哑,“我叫你走。你就会乖乖听话了?”
“不会。”
“那不就结了……咕噜……”夜昙被玄商君端来的苦药怼脸,被迫全干了。
之后,她又被他塞回被子里,“可是……我不想……”
“不想什么?”夜昙声音很轻,少典有琴不得不将脸凑到她跟前。
“就这么死掉……”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理想,也知道瘟疫的厉害……夜昙有些委屈。
“我还有好多事都没做过……我都还没离开皇宫……”
语气中,还真有点泫然欲泣的感觉。
“公主,这……只是小病而已……”少典有琴开始说违心话,“放心,你不会死的。”
之前她在半月潭受刀伤的时,他就渡了点血进入她身体。
按理来说,她是不应该这么容易生病的。
慢慢这次感染的瘟疫,是真的不太普通,致病原他都确定不了。
据她所言,是跟着帝岚绝去什么极渊之眼探过什么宝贝,后来不知怎么就生病了。
“你骗我……呜……”
“莫慌。”玄商君摸了摸她汗涔涔的脑袋。
“不会让你死的。”
“睡会儿吧。”
“……呜……呼……咳咳……”
夜昙虽然睡着了,却依旧咳嗽。
玄商君整夜都在检查她的病况,见她并未好转,最终还是决定将体内所有的清气都输给夜昙。
“……我好疼……”夜昙醒了,开始在玄商君怀里挣扎。
“哪里疼?”
“呜……”
“到底是哪里疼?”
“骨头……疼……”
怎么会这样!
清气不但没有用,她的病状反而更厉害了。
一头雾水的玄商君只能停下。
“疼……呜……”呜咽声搅得他心神不宁。
“公主……”如今,待在宫里,他几乎是束手无策。
要医治这次的瘟疫,他想出的药方,还需几味非常珍贵的药材。
若说有万无一失的方法……
玄商君看了看还昏在床上的夜昙和慢慢,用手拂过。
粉色的光芒散去后,慢慢已被他收在袖子里。
推门而出,两把戈钺拦在眼前。
“陛下临行时的旨意。”
“夜昙公主不得离开朝露殿半步。”
“……”他还抱着人,所以想从正门出去。
无奈只能重新关上门。
玄商君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更小些。
“咳咳……你……”夜昙迷迷糊糊地开口。
“什么?”
“能不能……亲我一下啊……”她好疼啊……
也好冷。
和姐姐、慢慢玩闹的时候,她们有时候会亲来亲去的。
她觉得,那样能带给她温暖。
“……”
她还是听到了。
只因那些声音过于冰冷刺骨。
“算了……”
没等玄商君有所反应,夜昙就改主意了。
“……还是不要了……”自己不能让他也感染了。
“别怕……”
少典有琴低头,亲了夜昙额头一下。
“我会救你。”
“……慢慢呢……”她脑壳疼,根本捋不清头绪。
“在袖子里呢。”
“……对,她会法术……”
“你……要带我去哪?”
“去找大夫。”玄商君抱起夜昙,化作一道蓝色的弧光,飞出了离光氏的皇宫。
————————
都城渡口。
少典有琴抱着夜昙下了马。
前方全是人挤人。
人潮涌动,几乎要挤得他们无法透气。
玄商君小心地护着怀里的人。
人山紧凑,他不免被几番推搡。
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混合出不知名的浓郁气息,让他不由眉峰紧皱。
耳边全是嘈杂人声。
人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瘟疫的发生。
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是因为夜昙公主那个灾星的。
有说是出现了名为絜钩,它出现在哪个国家,哪个国家就会频繁发生瘟疫。
有说是沉渊人内斗波及他们的。
居然还有说是归墟异动的。
有那么几个船工正在维持着秩序,只是杯水车薪。
“没位置了!只能站着。”一人冲着少典有琴吼。
“你们要不要上?”
“不上的话我们走了!”
“……上。”
为了节省法力,他只能飞一段走一段。
“你们……没生病吧?”船夫接过少典有琴递过去的金叶子,一脸怀疑地盯着他们二人。
虽说想赚钱,他们也不愿意载染了病的。
这男人看起来没什么事,还有劲儿抱人。
“你抱的那个女的!”船工朝着人扬扬下巴。
“怎么回事!”
“她……是我妹妹,这几日赶路,她一直失眠,现下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少典有琴只能继续不动声色地给人塞金叶子。
之所以如此麻烦,主要还是因为法力不够。
而且,他虽把慢慢揣袖子里,但把她也揣上……既担心颠着了人,也担心她怀疑……
“行行行,过过过……”那船工收了钱,朝他们挥挥手。
船上一片骚动。
玄商君顾盼再三,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位置站着。
最终,他走到个民夫歇脚的地方,在一堆人的注视下找了个空地……
继续抱着人站着。
那堆人穿得破破烂烂,但各个都像是有些功夫傍身的,故而寻常人才不愿意往这里扎堆。他们看到玄商君走近,眼里的目光露出几分敌意。
少典有琴虽是一身普通的常服,但那气质和仪态……
当然是鹤立鸡群咯。
再加上他那惯常的冷淡表情,那群粗人力巴自是觉得,对方看不起自己。
冲他二人投来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喂!”几个眼神交换下来,带头的几个壮汉便围拢了过来。
“……何事?”
——————————
嘈杂的人声让夜昙睡得很不安。
“母后……呜……”
母后会救她的对吧?
“不要丢下我……”夜昙攥紧了眼前人的衣襟。
“姐姐……”
“带我去找我姐姐……你要什么,她都会给你的。”她已经烧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了。
“……”玄商君抱着人凌波而走。
御剑……也没法御。
自己剑都没有!
目前他只能是一些基础的法术交替着用,这样能快一些。
“公主?”
“公主你还醒着吗?”
“我……”夜昙喃喃低语。
“我做了个梦……”
“有好多人都在逃跑……”
“你带着……带着个咳咳……女人……”说着,夜昙咽了咽口水。
“逃到一艘船上……”
“这个女人染病了……”
“他们不肯让她继续待在船上,就逼你把那个女人扔下去了……”
“你就看着他们……看着那水里翻起的浪花……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被人发现了,所有人都害怕被传染,所以他们就逼他把自己抛弃了。
周旋了一阵子后……他就真的把她扔下去了。
梦里,他都没有救她的意思,反而一直冷眼旁观。
冷漠到足以让她的心都冻住。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直说自己梦到他把自己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