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送!”夜昙耍无赖道,“难道送礼还要找理由吗?”
“……公主若真想赏些什么的话,不如买些酒。”
“干嘛”,夜昙凑上去,贱兮兮道,“你想喝啊?”
“给你擦脸!消毒!”
之前追她的那个大汉满头都是疮,像是个有病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碰到她。
清洁咒得等今夜她睡熟了,再给她用上几遍!
于是,夜昙带着人又逛到小吃街,买了酒,又买了点水果。
“吃点?”她兴冲冲地跑过来,递过来几段甘蔗,“这个水果我以前都没吃过,你也尝尝~”魍魉城就是会有很多特产。
玄商君接过来,却没有放进嘴里。
“你吃啊!很甜的!”夜昙砸吧砸吧嘴。
“试试嘛~”
“来不来……”
“嗯?”
“……打一下?”玄商君掂了掂手里的甘蔗。
没一个男人能拒绝又长又直的木头棍子。
“干……嘛……突然说打架啊?”夜昙有点心虚。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估计没走几招就不行了。
“不是说我只会打架嘛!”玄商君还是记仇的。
“你怎么这样!”
夜昙将咬剩的甘蔗往地上一扔。
“你怎么能打女人!”
“我是要教你武功。”玄商君说着半真半假的话。
何况他根本还没动作好嘛!
怎么就变成打女人了!
“再说了,你哪里就女人了?”
玄商君挑眉。
明明就是个小孩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被年龄束缚住,可是不行的!”
夜昙摇摇手指,又握紧成拳。
“而且我一定会长成大美女!”老鸨都认证了!
“那就更不能乱跑了!”玄商君决定用上鼓励教育。
“万一有人觊觎你的……咳咳……美色”,少典有琴说得有些心虚。
“……但其实,你也可以这样想嘛!”夜昙凑到人耳边叽咕叽咕。
“所以说不上谁占谁便宜的!”
“!!!什么歪理!”少典有琴惊了。
“铁杵磨成针嘛,哪里歪了!”
“……”面对过于奔放的公主,玄商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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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大半日,回宫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了。
等玄商君把夜昙公主弄干净,塞进被子时,大约已过了子时。
夜昙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怎么了?”少典有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用手探伤她额头,“发烧了吗?”
“没有。”夜昙摇了摇头,“可能就是有点着凉?”
她脸上,手上还有点痒。
“好痒啊……”夜昙挠挠手上伤口,又挠挠面颊。
“咦?这里好像有一个包?这会儿还有蚊子啊?”
“别去挠!”手被少典有琴捏住,“留疤怎么办?”
“……喔。”只要不是脸上也无所谓吧?反正她身上也有不少。
“你这包……真是蚊虫咬的?”
玄商君伸手捏人脸颊,细细盯了一会儿。
光洁的脸颊上肿了个疙瘩……他难免开始胡思乱想。
“……你老实跟我说,那个人他到底有没有碰你。”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碍于面子。
他得问个清楚!
“他碰了我的手。”夜昙回忆了一下,“应该还有脖子。”她指了指自己。
“那个……”
说起来那大汉脸上的确有莫名的疮,有点像……花柳症。
夜昙紧张起来。
“不会有事的吧?”
……要是变成那样满头包的样子,她得哭死!
“嗯……大概。”
放下心来的夜昙开始打他的手。
玄商君只能松开。
……脸的手感是一级的,还真有点不舍得放。
“多半是你火气太旺了,发的痘吧?”
“你说什么!谁火气旺!谁旺!”
夜昙抄起枕头开始砸人。
“说清楚!谁旺!”
“行了。”再这么旺下去,她就得成朝露殿巡夜的狗了。
“早点睡吧。”
玄商君伸手摸了摸人脑袋,以示安抚。
“……喔。”
结果都没有一个翩翩公子来英雄救美!
完全不像话本子里那样美妙!
“晚安。”
等她睡着,自己一定要再给她用十遍清洁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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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殿里的日子说平稳也平稳,说不太平也不太平。
还是有零星的刺客想要来碰碰运气,了结人族灾星的性命。
不过都被玄商君预设的机关拦下了。
一两个漏网之鱼,也被他亲手擒住了。
期间,玄商君不是没有请青葵上表陈词,想破除人们对星象的迷性。
但,几乎没有效果。
玄商君有些不甘心,还是夜昙公主主动安慰的他。
“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嘛,看开点看开点~”
“……”
这四界之中,到处都是无可奈何。
“咱们晚上也要学习啊?”夜昙缩了缩脖子。
自他家小玄子的上奏计划失败后,就更蹈厉奋发了,每日都督促她做功课。
“不然呢?”玄商君转头看向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你又没法上学堂,进度都赶不完……还是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夜昙疯狂点头。
好不容易有个免费先生,自己不要白不要!
晚上上的是天文课。
刚好他司星,布星也是星辰一族的职责所在。
“我们能看到的星星,其实很有限。”且不说整个宇宙,他们其实对自己生活的世界都知之甚少。
“传说,神族会有专门的人去布星。”他们每人都有负责的方位和范围。不过,就算所有的司星神仙加起来,也不可能控制整个宇宙的星辰。
“星星是神仙布的啊?!”夜昙猛地抬起头。
“这么说我出生那天的星象也是有神仙特别布的!?”
好啊!
这梁子结定了!
有朝一日,她定要把那个神找出来,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到底为何要与本公主过不去!”
“呃……”
她出日那年的星辰……非他所布。
此时,他倒是有些遗憾了。
不然给她布个不错的天象,应非难事。
不过……此处是一千年后,也许他还有机会?
“公主,今日我们先来认南方星空的星系吧?”
“喔。”
小丫头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星星的排列没有任何兴趣的事实。
她就是想知道害自己背负灾星罪名的神仙到底是哪个!
要不等青葵上天之后,托她打听一下?
“记住了吗?”玄商君解说完毕,看向夜昙。
“啊……”她看星星的时候就是放空的时候,可以思考人生。
因为,自然是一种不朽的冷漠。
现在兴趣爱好变成试题,多少有点不适应。
“嗯!记住了!”夜昙假模假样地点点头。
“请公主复述一遍。”她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走神了!
“……那个……”
“可是哪里不明白?”
“星辰的运行轨迹真的预示着吉凶祸福吗?”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玄商君想了想,复又开口。
“传书曰:宋景公之时,荧惑守心。景公惧,就召子韦问之。子韦说,若景公为善,则天祐之也。”
“然后呢?”
“传说,宋景公与子韦的一段对话,便使火星移动了位置,景公的寿命也得到了延长。”
“所以还是真的咯?”
“还有一个故事。”少典有琴并没有直接回答夜昙的问题,“齐景公时,天有彗星。他想要举办祭祀,禳解彗星。他的宰相晏子却认为这一行为毫无益处。”
“他进言如是:天道不暗,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也?且天之有彗,以除秽也,君无秽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秽,禳之何益?”
“你的意思是……”夜昙很快就明白了这个故事的用意,“假设天命是不可怀疑的,它就不会错下命令。那禳祭什么的就没有任何用处。如果禳祭是有用,那天命就是有错的,可以随便更改……”她也就可以不是灾星。
“就知道是骗人的!”夜昙开始马后炮。
“如果只是通过几句好话就增加了二十年的寿命,那如果说上百句好话,岂不是可以得到千万年的寿命?”
“大体不错。”玄商君对夜昙公主的悟性很满意。
“不过,天命其实无所谓对错,只是人的刻意解读空造了是非。”
“所以吉凶祸福的变幻……一点意义都没有?”不知为何,夜昙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自己这些年都是为了什么呀!
“也不全是吧。”但那套理论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那神仙到底为什么要去操纵星辰?”
“只是为了避免星星相撞。”玄商君耐心解释道,“星星若是相撞,余波恐怕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
“是吗?”夜昙开始晃脚。
知道自己不用当一辈子的灾星,她当然高兴。
“……所以公主……”
“干嘛?”
“你快背啊!”
“不要。”都知道星象不准了,她为何还要背这劳什子玩意儿?!
她又不傻!
“话说小玄子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啊?”
“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把时间用在你自己身上啊?”
他好像一直在帮自己。
“……”
她说得好像也没错。
毕竟难得来人间一趟。
夜昙盯了人一会儿。
都说人生难以周全,应该有所癖好。
她觉得,人的癖好,就该像被撕碎的纸片边缘一样——独一无二。
可是……他的癖好究竟是什么?
“哎呀,依我看,就别背什么劳什子星象图了!”
“那……做什么?”长夜漫漫,不修炼,他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总不能泡一整晚的茶吧?
教她功课最杀时间。
“不如,咱们一起找些喜欢做的事可好?”
“……”玄商君以袖掩面,顿了半晌。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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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猜猜我是谁~”
夜昙把下巴搁人肩头,又拿手捂人眼睛。
还能是谁啊!
“公主,别闹。”
“在干嘛?”
“手已经好了吗?”
“差不多啦!你在吃提子?”
她看到他在桌上摆起了一列水果。
“诚如公主昨夜所言,发展兴趣。”
夜昙盯了一会儿桌上的一堆葡萄和一堆提子,终于看出些端倪。
“下棋啊?”
“不是……”
他是在玩沙盘。
虽说要发展兴趣,可朝露殿里什么都没有。
琴也没有,茶则差强人意。
没有沙盘,也没有棋子,最后他只能拿点水果充数。
“下棋!?”夜昙根本没听人说话。
“啊不要!你都要把我的水果给捏熟了!那就不好吃了。”
说罢,她拾起粒青提就往嘴里一扔。
“……”
他都还没说她把他的棋子给吃掉了!
“公主,这水果这么脏,你别吃了。”
“那你吃这个?”夜昙掏出随身小包袱,“这个新鲜!”
“又是帝岚绝给的?”
“对,你吃。”夜昙把东西往人面前推了推。
“这东西咱们宫里都吃不到的呢!”
“多谢。”
他知道能恢复法力,便不再抗拒。
“……下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为什么父皇和姐姐好像都很喜欢的样子?
“因为,那是棋盘上的战争。”既不用真的死人,又能够打得酣畅淋漓,自然有趣。
“又不是真的。”夜昙嘟嘴。
真的才好玩!
“公主,你要不要玩?”
“用我水果玩啊?提子和葡萄我待会就要吃完的!”
“呃……”这好像是不太妥?
“有了!”夜昙从胸口摸出一包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
“就用这个代替好了!”
“这……怎么分黑白?”
“这有何难!看我的~”夜昙张开血盆小口。
“嘿嘿~”
现在,被咬掉一个角的是夜昙公主的棋。
“可是……人家没怎么下过……”她开始卖惨。
其实她平时也看过不少对弈。
因为这样就能和她父皇、姐姐有共同话题。
“那我让你十子,可好?”
“好~”
几局下来。
夜昙坐在一旁,正砸着石头,准备做棋子。
她一定要赢回来!
当然她嘴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公主?”
“哼!”她头歪在一边,不去看人。
“不下了?”
“哼!!!”
某公主打算只用鼻子说话了。
都不知道再让她一下,气死她了!
他素日的棋风……是有些凌厉。
师父说,这是为了碾碎对方的心,如此便能胜券在握。
可是方才那几盘他真的已经尽量收敛了!
“公主?”
夜昙公主下不过,居然开始吃手边的棋子。
她边啃边将手里剩下的扔出。
玄商君熟练地接住,然后自觉地开始剥起来,又把它们放回到油纸上。
不对……这不是油纸!
“……我的画!”
玄商君这才发现包糖炒栗子的纸居然是他的画作。
“这哪里就是画了?明明就是涂鸦!”夜昙飞跑过去,将一堆栗子肉带着纸一起捂好。
“我……这……那不如公主您涂鸦一个?”他倒是想看看她的画工能有几何!
别的不说,她房间里那些乌玳的画,不就有好几幅都是他画的?
刚画好时,她还一口一个“好厉害”呢!
“哎呀,不要计较这些啦!”夜昙小手一挥。
“不就是画嘛!今天晚上,本公主带你去个地方!”
“……??”
于是,夜幕降临后,朝露殿的兴趣探索小组出发了。
目标是暾帝的朝堂。
两个身穿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地摸进正殿。
“看吧,这一整面墙,就是本公主打赏你的画册!”
夜昙拿食指敲敲墙壁。
“行了,别客气了,画吧!”
“……”她居然是连颜料都揣来了。
“……”玄商君在夜昙身边蹲下,看着她兴致勃勃地调颜料。
“给。”
……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好辜负了。
少典有琴接了笔,起身对着宫墙若有所思。
壁画可是超高难度的。
“公主想画什么?”
“哎呀,随便画随便画~”
夜昙率先抹上一笔。
“让什么高贵的风格都见鬼去吧!”
“……也好。”
便纵情一回又如何?
笔触挥洒,线条飞舞。
小半个时辰后,整片墙面都花花绿绿了。
璀璨华美、丰润浓郁的色泽斑驳在一起,竟又奇妙的和谐。
方才,夜昙画了没多久就嚷嚷着累了,跑到一边。
这会儿,玄商君转头,才看到她正在那捣鼓离光旸的御座。
“公主,你看我画得……你在做什么呀?”
“做机关呢!明日定要让我父皇屁股开花~”她一早就盘算好了!
“……”玄商君想象了一下这画面,身子微微抖了下。
有这么个女儿……是快乐,也是折磨。
“公主,你觉得我这画如何?”他还是想知道她怎么看。
“嗯……总觉得很不一样啊……”夜昙摸着下巴。
“我还以为你又会画些梅花鲤鱼、风月芙蕖什么的。”
没想到居然是风格诡异的沉渊变相。
可沉渊画像一般都是黑白的,她从来没见过彩色的。
他作画,向来会藏些锋芒,把笔触收敛了。
不过,既然都在此作画了,又何必再遮挡隐藏?
“公主可喜欢?”
“嗯!”夜昙放下手上的活,跑到那面斑斓的墙前。
整个人都贴上去。
才不管会不会沾一身呢~
“我好喜欢呀!”
“下次咱们再来画吧!”她只觉今夜畅快无比。
“好……”玄商君话音未落,突然低头。
我想要活得欢喜一些!
那夜,流入耳畔的声音搅得他心绪不宁。
少典有琴看着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的手。
公主,如今……你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