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这祭祀能她能玩得开心,他可以顺便也求求这里的祖宗庇佑庇佑他们的后人,给孩子祈福。
不知何时,神君觉得,自己对这孩子的感情已经不同于以往了。
他固然可以说出“一切都是假的”这样真实而残酷的话,却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对孩子产生感情。
祭祀当日,夜昙穿了件全是狐狸毛的新冬衣,还美其名曰——这样看起来更像是狐狸精。
那衣服暖和又宽大,连带着还能遮住肚子。
她向来就爱美,没事就喜欢创造点新花样玩玩,神君也就随她去了。
除了叩拜仪式之外。
这个时候可一定不能做这些不适合孕妇的动作。
当然,这样的举动还是引起了朝臣们的一些不满。
“以前的王后哪有那么娇贵……”是不满。
“是啊,怀孕了就能不拜祖宗了吗?”是嘲讽。
“你说她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是质疑。
怀孕的理由,并没有能封住宗室们的嘴。
当然,他们的大王熟视无睹。
反正他现在的职责就是要扮演一个昏君。
“走吧”,仪式完成以后,神君牵起夜昙的手,准备带她离开。
“等等。”
原本一切都进行的好好的,等他们三跪九叩之后,祭祀大典就能结束的。
谁成想大祭司比干却叫住了他们。
“还请娘娘上前来。”毫无意外,比干的目的依旧是夜昙。
“不要!”夜昙有些警觉,下意识就拒绝了。
那厢,比干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一把走上前去,拉过夜昙的手,趁机锁住了她的寸关尺脉。
“你做什么!快放开她!”少典有琴上前几步,想将人拉回来。
“大王,人家不要过去啦!”比干到底不会武功,被夜昙很轻易地就挣脱了出来。
她退了几步,顺带就扯住神君衣服,又他身后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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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干,你到底想做什么?”少典有琴将夜昙护在身后。
他看着眼前横眉怒目的老人,皱了皱眉。
神君现在开始怀疑,之前那些针对夜昙的事情,可能也和这些贵族脱不了关系。
嘲风和他们到底有没有联络?
姜氏前来刺杀的事情,是不是就是他们背后挑动的?
朝内朝外,大概都有反对他们的力量。
“大王啊!”比干就差仰天长叹了,“你已经被妖迷惑了啊!”
“列祖列宗会降下惩罚的,到时候,国将不国啊!”
“王叔凭什么说她是妖?”少典有琴试图先安抚比干。
现在,他倒不是怕比干再威胁夜昙,倒是有点怕这老人家自己先精神错乱了。
“就是!”夜昙躲在少典有琴身后,此时又探出一个脑袋,“那我还说你这老头是妖呢!”
“狐妖附身在苏妲己体内。”比干依然固执己见。
“胡说八道”,面对这样的无理取闹,饶是神君一贯脾气不错,也有些不耐了,“王后是人。我们终日相伴,她绝不可能是妖。”
“殷郊曾经在大殿之中看到有白狐出没。”比干又摆出一项证据。
“那就是真的狐狸,和王妃有何关系?”少典有琴不置可否,“就算是不是真的狐狸,他看到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幻术所致。”
“就是就是”,夜昙表示,这些幻术她都会,“我要是给你用点白曼陀罗之花,保管你马上能看到百鬼夜行了。”
“大王!等我杀了妲己,她自会现出狐妖原型。”比干是有备而来,绝对不可能轻易罢休的。
又是如此。
又是欲加之罪。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少典有琴试图和这位王朝里颇具分量的祭祀讲道理,“王叔你不觉得这要求太过荒谬了些吗?”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留!”
那也只会是妖孽!”
“放肆!”他绝对不能容忍他们这么诅咒他们的孩子。
说罢,神君抬头冲着门口那些僵立着不动的守卫。
守卫接到了大王的示意,纷纷开始向殿中围拢过来,只等着他一声令下。
“大王,《南山经》有言,‘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鹤发的祭司似是已经下了某种决心。
“王上,你该杀了她的。杀了她,吃了她,你就能获得长生。”
天底下,大约是没有一个君主能够真的抗拒长生不老的诱惑。
他不知道,自己这招实际上是用错了对象。
“长生不过虚妄。”玄商君淡淡地扫了一眼比干。
人君常有的不切实际的理想——长生不老,永世为王。
长生不老,感觉不错。
而且是很不错。
要不是自己是神仙,能够长生不老,他哪里能有命遇到她。
至于这永世为王嘛,他也不清楚。
想想自己批阅的那些奏章的高度,就觉得不是很好。
“她不是妖,杀她,那是滥杀无辜,而且……”神君转头看了一眼夜昙,示意她不必在意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典故,“九尾狐,原是象征着子孙昌盛。王叔想必知道,古时,大禹受到九尾狐的指引,与涂山女子成亲。九尾狐带来的预言开启了远古的王朝。”
“大王别忘了,夏已经不存在了,亡于妹喜!”
“哎呀,你别跟他废话了”,夜昙不耐烦了,“赶紧把这老头捆了!”
“既然大王执意不信苏妲己是妖”,祭司用法杖“啪啪啪”地跺了跺地,“我是殷商大司命,有七窍玲珑心。妖孽吃了我的心,就会现出原形。”
“你……”这回神君与夜昙都愣了。
他俩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比干。
剧本就是剧本,该发生的大概一定要发生。
后者还在滔滔不绝,慷慨呈辞:“为了成汤江山,殷商社稷。我有何惜!只是……若她现出原形,大王将如何处置?”
“我不要吃!”夜昙大叫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鬼!!!
就算她向来就喜欢吃肉好了,但这人心,她可是吃不下去,茹毛饮血的,谁爱吃谁去吃好了。
“你不能死。”
他不可能让他们伤害夜昙,也不可能让比干在这么个日子里自杀。
还是这种无谓又荒诞的所谓牺牲。
何况,他还想从比干嘴里问出幕后之人。
都到这步了,没人推波助澜,他是不信的。
“来人,把祭司给我带下去。”神君吩咐门外的侍卫。
“成汤之不幸啊!”祭司只是个老头,其实并没有任何异能,很快就被王宫的卫士们一左一右从两边架住,给强行带了下去。
“呵呵,你们成汤的祖宗在哪?”夜昙不以为意,“你叫一声有回音吗?”她冲着被拖出去的比干做鬼脸。
反正她向来就气死人不偿命。
“其实你刚才没必要拦他的……他要死就让他死了好了”,本来故事里就是这样发展的。
“他不死的话,反而会继续危害到我们。”夜昙转头看向少典有琴。
“……”闻言,少典有琴难得沉默了。
他不能告诉夜昙,让他们继续作妖,其实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因为他不想主动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去引诱此阵中的煞气主动找上门来的。
要转换阵眼,更改嘲风攻击的目标,就只能寄希望于别人泼脏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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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干府邸。
没有达成目的的大祭司正在房中沉吟,颇有些郁闷。
商王只是下令他不得出府。
更奇妙的是,据说肩负着封神榜任务的吕尚也在。
自从女娲现身摘星楼一事以后,他行事一向来较为低调,并没有再进宫去进谏商王。
吕尚的身后,还有一些是三大伯侯的人。虽然现在几大伯侯名义上已被就地正法,但他们背后残余的势力,仍然借助着吕尚身负的封神榜,四处游说、拉拢或是欺骗殷商的旧贵族。
他们蒙骗比干,挑唆姜氏,如今,又选择拥护殷郊,怂恿他篡位。
“我不同意废掉大王。”比干坚持道。
废掉玄商君,他们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反而会引起朝局动荡。
这点比干是很清楚的。
“这么说,大人是不肯答应了?”说话的是北伯侯家的世子。
“这点我不会答应。”比干背过身去,不再开口。
“那就受死吧。”突然出现的人正是嘲风。
他手持长剑,刺向比干。
殷郊是疯了吧……
比干睁着眼,望着自家的屋顶。
被自己人捅刀,挖心,其实并不符合他为自己设计好的结局。
“殿下……”吕尚朝着嘲风行了个礼。
“殿下,下决心吧”,北伯侯的世子来到嘲风身边,“王位唯贤能者居之。”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嘲风并不去看躺在地上的祭司,血从他手上的长剑上滴落下来,“我一定会杀了她,替母亲报仇的。”
此时的嘲风虽然身着白衣,但却有一股黑气,从他的身后泛起。
随着风,渐渐地飘向远方,飘入了长街的浓雾之中。
与此同时,整个朝歌都陷入了一阵地动山摇。
“怎么了怎么了?”夜昙一个机灵,想从床上弹起来。
“哎呀……”因为肚子的关系,她也不像之前那么灵活了,又倒回床上。
“是地震!”一旁的玄商君反应过来,他一把扯过床边的外衣披在夜昙身上,随后便将人抱起,冲出正殿。
“外面怎么样了?”少典有琴看着前来通报的内侍。
“回大王,仍有余震。而且……城里有多处地面塌陷。据说……”内侍犹豫了一下,“据说还有黑气源源不断地从大裂缝中冒出来。”
“吩咐下去,先将百姓迁移到郊外空地”,少典有琴想了想,又吩咐道,“记得要远离那些裂缝。”
“哈……”夜昙正依偎着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她困了。
“昙儿,我抱你去我殿里睡。”这样即使这殿要塌,他也可以随时带她出来;也可以顺便指挥善后工作。
今夜大概注定不会安宁了。
神君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也一样不安宁。
翌日。
回到九间殿的夜昙再次震惊了,“这心要怎么办?”
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把一颗心送到她寝殿门口。
盒子上还贴了个纸条,上写几字——狐妖作祟,害死忠良比干。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是诽谤!”
她被小小的恶心到了没错。
“一起葬了吧。”听到比干身死的消息,神君有些怅然。
“没事了”,他搂过身边的夜昙。
还好没吓着她。
此时,神君忽然觉得夜昙心大这点是真的挺好。
于是乎,坊间开始流传着苏妲己是狐妖化身,害死了忠良比干,又引发大地动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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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昙儿”,神君抱着夜昙,却还是对白日发生的那些事情有些心有余悸,“你别担心,我已经加强了九间殿外的守卫。”既然有人的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比干之心送到九间殿之外,那就说明,在这宫里一定有他们的人。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要不你还是搬到我那去住吧?这里太不安全了……”
“好了啦……哈……”夜昙打了个哈欠,“我才不怕呢!”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真能够把她给吓着了。
她只觉得自家大王是杞人忧天,过度担心罢了。
要是他们真能随随便便就杀了自己,干嘛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见少典有琴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夜昙想了想,便去拉他的手,又带着他的手附上自己的肚子,“怎么样,有感觉吗?”
她更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嗯。”少典有琴只是静静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夜昙肚子上。
手上的温暖让他多少有些晃神。
“那……你有头绪了吗?”离之前约定的期限,就剩没几个月了。
要是到时候他不能够成功地破解掉这个阵,那就意味着她必需要承受生孩子的痛苦。
在夜昙看来,这比随时都要有人来暗杀她还要恐怖。
毕竟暗杀这种事情,她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够应付。
可生孩子的痛,那谁知道是有多痛啊?
但现在吃药也来不及了,只能寄希望于身边的人了。
“快了。”尽管他也舍不得这孩子,但那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我……已经安排好了。”
明明知道不是真的,但却不能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不行!
孩子的事情,他不能再想。
也不敢再想。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就算他不做任何动作,那些朝中的反对派,还有那些借着封神之事装神弄鬼的人,也会自己跳出来了。
比干的死就是信号。
而且……
整个阵……大概已经显形了。
地震后,大地之上凭空出现的那个地缝,现在正在源源不断地冒着煞气。
除了那个非常大的裂缝外,朝歌多地,还有一些小的地缝。
这些地缝都在往外冒着煞气。
现在,他正派人在这些小型地缝处搭建祭台,以便能够用压胜之法将那些地缝给填上。
因为那些煞气是诛仙阵阵法本身的具象显形,所以一般的手段是没法对付的。
他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压胜”中的“明压”。
简而言之,就是用五行对抗。
例如,古时人们常常铸铁牛抗洪兴利。
原理就是五行相克。
十二生肖中,牛为丑,取丑为五行之土,土能挡水之意,铸铁为牛,以牛镇水。牛为地锚,则可化险为夷,除害兴利。
等那些地缝都被填上之后,所有的煞气都只会从距离王城不远处的那个最大的裂缝中溢出。
“快了到底是多久啊?”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夜昙依旧心有不甘,“要是你不能解决的话,你就完了!”没别的办法,她就只能开始用言语来威胁。
“真的快了”,神君少不得又得赌咒发誓一番,表示自己是真的会将功补过的。
“今天你必须说出一个时间!”夜昙不满意“很快”这种看上去就像是在骗人的回答。
“等祭台建成吧?”神君计算了一下,“我想下个月应该就会好了”,说着,他拍了拍夜昙的背,“所以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够离开这里了。”
“祭台?”夜昙奇怪道,“你怎么忽然想要建这个了?”
她没听过要建这个玩意儿啊。
之前继位的时候,他承诺过的那个要用来祭天的祭台,从来就没动过工啊。
“那你要建在哪儿啊?”
“建在大地缝旁边。”少典有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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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里,多少还是有些冷的。
待哄了夜昙睡熟后,少典有琴独自一人上了摘星楼。
这是一个晴夜。
正合适观星。
虽然星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但在晚上看星星也算他为数不多的习惯之一。
摘星楼的东南方向,是还在建造之中的那个祭台。
那是他刚布置下去的任务。
现在,诛仙阵已经显露出它的脉络。
若他判断没错,现在朝歌城外那些大大小小的地缝,都是能吞噬阵中人的阵眼。
它们是无敌的深渊,正张着黑色的巨口,等着那个注定的牺牲品。
自己绝对不能让夜昙接近它们。
他选择解决掉那些小的地缝,却留下最大的那个。
是因为他要代替她成为那个祭品。
但是,要代替,也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同时,他还要直接镇压并瓦解这个阵。
他能成功吗?
“没问题的……”少典有琴握紧了手。
曾经,嘲风的乾坤大挪移阵造成了错嫁。
现在,他也一样可以,李代桃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