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飞雪蹒跚着脚步离去,带走了艾提努斯大陆漫长的凛冬,维尔拉王国的人们脱下了冬天里厚重的大衣,按照传统点燃了王城普维斯最高处的火焰。璀璨如骄阳的光芒点亮了王城普维斯的夜空,与城外西塔山上的白银法塔形似弯月的光辉遥遥相对。
王宫深处的花园里,象征奥古斯都王室的紫罗兰悄然绽开了小小的花苞,它在晴朗的春夜里弯腰向灯火璀璨的宫廷鞠躬示意,翠绿的叶子好像也在跟随王国最盛大的春日夜宴会敲打着节拍。宫外吟游诗人拨弄起琴弦,宫中淑女与绅士们在弥漫着馥郁酒香的宴会殿堂里伴着悠扬的舞曲翩翩起舞。
身着礼服的贵族王公们举起满斟美酒的酒杯,向着王座上威严的国王致意,共同庆贺在寒冬的漫漫长夜离去后光明重新开始眷顾这片大地。
觥筹交错里,谁也没发觉混迹在起舞的人群中悄悄溜出宴会厅的年幼孩童。
离开了温暖的炉火,普维斯的春夜还遗留着凉意,紫罗兰颤巍巍地抬起头,与孩子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四目相对。细软的金发也随着垂落下来,叶子被发梢勾动,和花苞一同含羞带怯地重新垂入阴影。
宴会厅的方向依旧歌舞升平,孩子擦掉了手上沾染的花汁站起身,正要趁着还无人发现自己的小伎俩再往花园的更深处继续这场躲藏的游戏,但下一刻,年幼的孩童像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不自觉地停在了这座花园中。
她的眼中倒映出了道路尽头的缥缈身影。
紫罗兰铺就的花路沿着鹅卵石小径蔓延到尽头静立的女人足下,她被含苞的花束簇拥,垂露也温柔地吻过那苍白的足踝。纱织的黑色长裙好似与她身后的夜空融为一体,银白的长发也跟随月光的流动披散在了宽大的法袍间,化作了身后那点点星辰的缀影。
而跟随月光流动而映入女孩眼中的面容如同久远神话中神祇的使者,美丽而纯净。
这样的人与宴会的贵族们似乎格格不入。
女孩从刹那的惊艳中回过神,目光向上,终于注意到了法袍左胸前绣着的交织的金色日月。
那是光明魔导师的标志,它象征着无与伦比的强大,也在此刻透露出了这位“不速之客”真正的身份。
城外那座白银法塔的主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女孩后撤了半步,生涩地向女人弯身致意。她微微张口,想在这个一年中最难得的节日里向这位尊贵的客人献上问候,可话音才到嘴边,身后宴会厅的方向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安妮娅!”宴会厅的歌舞还远未结束,公爵身上还残存着葡萄酒的香气,他在看见女儿的那一刻稍稍松了口气,但悬着的一颗心还未彻底放下,又在抬眸看见花园中的法师时猛地提起。
他沉默了一瞬,先一步将身后的小女儿抱了起来。
法师并没有随着新的客人到来而有所表示,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在女孩的面容上一扫而过,似乎没有任何停留的欲望。
但孩子能明显感觉到,父亲随着这束目光而紧绷起的肩膀。
公爵弯下腰向她致意:“日安,祭司阁下。”
道路尽头的法师依旧没有回应。
匆忙而来的大公却已丧失了足够的耐心,他抱着女儿转过身,踏着来时的道路原路而返。
女人始终停留在那方寸之地,那张雕塑般美丽的面容也在云雾中逐渐模糊,但孩子趴在父亲肩上,却在某一刻似乎看见了她嘴唇轻轻地翕动。
那是一个名字。
孩子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想要辨清法师的唇形。
那个名字是……
“安妮娅……安妮娅!”
突如其来的声音裹挟着刺眼的光芒,突然间打破了久远的回忆。安塔利亚猛地睁开眼,手里那本厚重的《艾提努斯记述》砰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她揉了揉眼睛,把打扰自己睡眠的少女的脸往后推了推,这才捡起书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灰尘。
暖融融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溜了进来,现在是普维斯的秋天,紫罗兰早已凋谢,窗外古旧的红褐色砖墙上爬满了叫不出名字的各色爬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