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客人进唤鱼楼不可佩戴兵器,今日例外。
内院有棵垂丝海棠,枝繁叶茂。树下的石桌、石椅是千娘从台州定做的,偶尔会请好友饮酒啖饭。
丁妈妈关照织文、薄言、皎皎三人,今儿有要紧客人,小心伺候,万万不可怠慢。
韩青岚到时,卤鸭、焖肉、三鲜等等好菜摆了一桌,青瓷壶中的酒香味凌厉,三个丫头立在一旁扇扇,主位上的阚君宜起身行了个大礼。
“韩兄来得巧,花雕鸡刚蒸好,快请坐。”
二人推杯换盏,一壶酒很快见了底。阚君宜吩咐薄言再去拿壶酒,韩青岚伸手阻止。
“白日不宜多饮,倒杯茶就行。”
阚君宜道了声“好”,随后叹了口气。
韩青岚道:“若是为了梨花图卷,贤弟不用神伤,张夫子已经答应尽量修复。要是千娘追究,你就说是我看画时失手撒了杯酒,她应该会卖我二哥面子。”
阚君宜笑笑,不置可否,他夹了个鸡腿到韩青岚碗里,招呼人趁热吃。
“天太热,还是凉一凉。”
两人对坐,一时鱼胶粘口,一字难开。旁边三位姑娘面面相觑,纷纷垂首。
韩青岚盯着鸡腿良久,放下筷子。
“我实在学不会二哥拐弯抹角那套,开门见山吧。”
“正有此意。”
阚君宜挥挥手,织文、薄言、皎皎一一行礼退下。
“你知道林牧晚上宿在千娘房里,前天夜里引我去是想借我的手教训他。”
“本意的确如此,” 阚君宜顿了顿,满脸不屑,“想不到他本事还挺大。”
说完,他年轻清秀的脸上露出有些狰狞的笑容。
韩青岚撑着石桌,沉声道:“那初三夜里,他是来唤鱼楼同千娘相会时被你瞧见了?“
阚君宜目光一凛,没有回答。韩青岚心里已有了数。
“昨晚你派人恐吓他,是望他知难而退,远离令姊。”
可惜那人驽钝,根本不晓得想教训自己的人是谁。
“你看不惯林牧?”
阚君宜嗤之以鼻:“粗鄙、丑陋、好色、不学无术,还不够?”
简而言之就是瞧不上。
韩青岚淡淡道:“哥哥姐姐喜欢谁,弟弟无权过问。“
阚君宜沉下脸:“你今天来,不是为了替那乞丐鸣不平吧。”
“当然不是。王预的确猥琐龌龊,可他到底是无辜的。”
“你……什么意思?”
“我不关心谁杀了周护院,只要求衙门放了他。”
“你要我随便找个人顶罪。”
“在绍兴找个该死的恶人不难。”
“倘若我不答应呢?”
韩青岚笑笑:“千娘去了扬州,她回来后要是知晓这几日发生的事,不知作何感想。”
“你威胁我。”
“君宜若肯帮王预脱罪,我欠你一个人情,还可以再送件礼物。”
“威逼利诱,韩兄好手段呐!”
“先听我把话说完。二哥有位好友姓岑,苏州人士,他精通金石书画,应该可以帮你修复梨花图卷。”
阚君宜思索良久,深吸了口气,道:“不必了,我答应你,三天内送王预回家。”
“我拜访了王预的父亲,老爷子不信儿子伤人,但厌倦了惹是生非,他说就算救也得先关上十天半个月。”
“好。本月廿五,让老爷子在家预备好甘露水,迎接他儿子。”
“今日八月初一,既然他五天前已经回家,你早该回集贤楼。”
“王预出狱后就赖在唤鱼楼不走,嚷嚷要等千娘回来,谁劝都不听。”
王预不归家,韩青岚就没完成九爷的交代。
“官司易解,心事难开,”薛远叹息,“但是,青岚,我不是思狂,没那么多耐心。不管你和那个叫林牧的人是去劝说他,还是陪他玩乐,再给你两天,劝不动他的话,我亲自去。”
下完通牒,薛远叫青岚赶紧洗去一身酒味,自己则去找焉凤则。
布店柜台上,掌柜正与嬉皮笑脸的徐应知闲聊。
薛远面露不悦。
“你怎么还没走?”
徐应知乐了:“我一本地人能走哪儿去?”
“别误会,我只盼徐老板多多休息,保重身体。”
焉凤则看不下去,轻拍徐应知的胳膊让他少说话,对薛远道:“文轻,你要见的人已在明德堂。”
“天亮着,还未到酉时。”
“待会有别的事。”
薛远点了下头,迈进内室两步又回头一笑:“徐老板跟杭州桂花楼的郑家少爷好像是忘年之交,身体好了记得回去探望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