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吴先生的娘子曾是江淮第一名妓,三两楼的金字招牌。”
“听您的意思那位吴先生厉害得很,怎会娶一个妓女?“
“你有所不知。吴先生痴恋娘子多年,若不是江南公子薄幸,空负佳人,他未必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原来还有那般过往。”
“江南风流公子与江淮第一名妓的风流韵事,武昌府无人不知啊!”
船行不多会儿,抵达一江心小洲。
此刻,天也暗了。
浦屿上树木茂密,郁郁葱葱。船夫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四周阒然无声,偶有寒蝉鸣泣,草木间依稀能见流萤。
两人行过一段小路,豁然开朗,眼前有一茅屋,闪着微弱的烛光。
船夫领人到此,不再前行。秦思狂点头致谢,独自进门。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十分昏暗,陈设古朴。但他一眼就瞧见墙上挂了幅画。中央案上摆满饭菜,后头坐了一人。
那人只着中衣,身披薄氅,似乎刚刚睡醒。
“哟,吃着呢?”秦思狂讪讪道,“见你一面真不容易,这排场了不得,比石老爷子还大。”
那人笑了笑,道:“我以为你对我避之不及,所以没扫榻相迎。”
秦思狂一时语塞,望望墙上的画,再瞅瞅案上饭菜,半晌摇头叹息。
“明知你厌恶于我,干嘛上门讨嫌?我可不像你啊——堂堂‘兰川居士’吴初寒,身为漕运石文方老爷子的左膀右臂,日子过得真逍遥。”
“不错,”吴初寒居然没有否认,反而大方承认了,“既然知道,今日为何要来?”
“这几日得漕运帮忙打探消息,于情于理当上门感谢。”
“心领,你可以走了。”
玉公子行走江湖鲜少被人下逐客令,幸而他脸皮厚,一笑置之。
“别啊,你——我是见到了,杨汀的面还没见着呢。”
眼见对方沉下脸,秦思狂立刻道:“是秦某的错,应该改口称尊夫人。”
吴初寒打断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怎么还急眼……”秦思狂喃喃自语,“都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拿出忻羡逸写的药方,指着最后一列字,道:“思狂求吴兄帮忙在附近城镇找几味药,我家小婢着急等药救命。”
吴初寒沉默片刻,道:“前两种药容易,后天晌午到我府里找管家取就是。最后一味太岁……恐怕寻常药铺找不到。”
“听这话,吴兄知道去何处寻?”
“我记得你与湖广按察使宁久微有些交情,不妨去问问他。”
秦思狂眼眸一亮,喜道:“他手上当真有此药?”
“我怎会知晓,你去他府上问过便知。”
“吴兄啊吴兄,我可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啊!”
“我是给郭爷面子,不是想帮你。”
吴初寒说话这般不客气,秦思狂也不恼,起身道:“事情紧急,秦某这就前去。”
“不留下一同用晚膳?”
温柔悦耳的声音倏然响起,伴随一缕清幽茶香窜入鼻子,帘后走出名美貌妇人。
秦思狂失笑:“我倒是想跟夫人叙叙旧,就怕某人吃醋。”
名唤杨汀的女子将茶托置于案上。即使昏暗灯光,朴素的衣着依然难掩绝色姿容。
秦思狂盯着茶盏许久,眼睛都直了。
“当初在三两楼抵死不肯承认酒量逊于我,非要一较高下的兰川居士竟喝起茶来。”
吴初寒冷冷道:“你不是要走吗?不走就一起吃,免得日后在老爷子面前怪我怠慢。”
面对一再下达的逐客令,秦思狂不再逗留,留下句“告辞”便出了茅屋。
送走“不速之客”,吴初寒终于松懈下来,止不住咳嗽。
“相公……”
杨汀轻抚他的脊背,欲言又止。
吴初寒喝了口茶,好不容易喘匀气。
“娘子所想之事为夫明白,可我不想欠他的情。”
杨汀咬了咬嘴唇,凄然一笑:“相公仍是介怀妾身与秦公子的过往。”
“娘子,”吴初寒赶忙握住她的手,“若不是他负你,你不会甘愿嫁给我,我该感谢他才对……”
“思狂虽有求于吴兄,但不得不说一句你气量太小。”
夫妻二人皆是一愣,望着推门而入之人目瞪口呆,秦思狂竟去而复返。
吴初寒强装镇定:“你不是说事态紧急,怎地又不急了?”
秦思狂看了眼桌上的油灯,再看向屋子角落没有点亮的八方烛台。
“不点灯,是不想我看见你的脸色。”
二人目光相接,吴初寒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
秦思狂接着道:“我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只是最见不得别人装模作样。吴兄,老实说,你是不是受伤了?”
许久,吴初寒叹道:“夫人,点灯吧,替玉公子温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