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担心他刚回来又出门,身体吃不消?”
韩碧筳失笑:“他才十八岁,哪会吃不消。我怕他应付不了绍兴的事。”
“小的认为九爷如此安排定有他的考量。”
韩碧筳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二哥去汉阳,一时半会回不来,让青岚试试也行。他整天黏着二哥,向来与我不亲近,这次回来都没聊上几句……”
韩碧筳挥手让旗风忙自己的去。
伴随夕阳西下,楼里饭香、酒香逐渐浓郁。
旗风在游廊望见薛远的衣角,刚预备喊开饭,一眨眼人消失了。他摸摸脑门,薛少爷从来不是急性子呀!
薛远可没心思吃饭。
昨天夜宿于员外家的人的确是唐娴。乞巧节太仓城里花天锦地,她白天进城,天机堂的人跟了她两个时辰,无非是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韩碧筳把手里的馒头碎屑全部丢进鱼池,转身盯着薛远,目光灼灼。
“她的随从呢?”
“怪就怪在她一直是一个人,没有随从。”
“团扇在她手上吗?”
“她没有拿扇子,随身只有一个布包行囊。要么是扇面已经拆下,要么——她只是个幌子,真正想要扇子的人其实是那个所谓的‘随从’。”
“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瘦瘦弱弱……文轻见多识广,心里可有人选?”
薛远苦笑:“你这是为难我。”
韩碧筳自觉荒唐,换了个问题。
“她去过哪些地方?”
“青市坊的集市,狮子坊的胭脂铺、面馆,开元坊的首饰铺。”
“嗯?”韩碧筳挑了下眉,幽幽道,“倒是离奇!”
薛远讪笑一声:“她平日舞刀弄枪,脾气不小,但毕竟是个小姑娘,喜爱胭脂、簪花不奇怪。”
韩碧筳笑道:“女为悦己者容——你是男人不会明白。不过有一点讲得很对,她流连江南,必定有不愿走的理由。”
薛远想了半天,迟疑着说出两个字:“思狂?”
玲珑茶馆中,唐娴曾想以挂云钗相赠意中人,奈何被程持搅合了。
韩碧筳摇头:“她早前和雷休同行,应该知道二哥不在太仓。眼下雷休已经启程回乡,唐娴应该跟父亲回家才对。”
唐娴胆子大,好奇尚异,半路出走不稀奇。唐觅没有请九爷帮忙寻找女儿意味他知道此事。他会让女儿跟人走,对方一定有来头,起码是可靠之人。
“天机堂仍在查探那‘随从’的下落,能够确定他不在城内。”
韩碧筳沉思片刻,道:“你怎么看?”
薛远望了眼善堂的方位:“这便是我回来的缘由。”
天机堂找不着的人,一定是有人故意藏了起来。码头是石文方的地盘,人是他派手下送去于府的。此事关乎石文方就是关乎漕运,不可轻举妄动。既然与漕运相关,那由郭北辰出面更加妥当,就是不知能否请得动他老人家。按旗风所说,郭北辰昨日一天都陪石文方喝酒,极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二人交谈的当会儿,金裘和小楼朝池边走来。韩碧筳以为是来催他俩吃饭,连忙道:“我跟文轻说会话,马上去善堂。”
“不不,”金裘笑道,“我特意来告诉你们别着急。郭爷今儿钓了好多鱼,新鲜的鱼不能浪费。我让厨房蒸条鱼,过一刻再开饭。”
小楼手里拎着水桶,里面有五六条小孩胳膊长的大鱼。
薛远忍不住道:“这么多?郭爷今日成果斐然呐!”
小楼道:“桶里是大鱼,郭爷吩咐先养在池塘里。另外十来条小鱼朱师傅已经杀了,准备晒咸鱼干。”
韩碧筳叹道:“旗风说二叔一早就出去钓鱼,他老人家真钓了一整天啊……”
“郭爷的事还用你们小辈操心?”金裘来回打量他俩,“对了,你们这两日忙什么呢,傍晚天机堂的人三进三出。”
韩碧筳抿了下唇,莫名心虚。
薛远则蹲在地上,目不转睛望着池里的鱼。
一个潦倒至死的书生,过去十年无人在意。如今一把无法确定是否跟他有关的扇子竟牵扯各方势力……
韩碧筳看出他的沮丧,出言劝慰:“天机堂总会有消息。拿不到扇子不碍事,我明日再去趟于府,找于二小姐问问扇子的由来。”
薛远没应声,他盯着水面良久,忽然抬头望天。原来他看的不是鱼而是月亮,以及倒映在池中的水月。
“二姑娘,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我想象得那么复杂。”
“此话怎讲?”
“也许只是有人跟我们开个玩笑,知道我们要那把扇子,故意藏起来。”
“是玩笑还是阴谋有何不同?眼下我们连他在何处都不清楚。”
“你可知夜晚哪里最黑?”
韩碧筳脱口而出:“灯下啊,”她眼睛一亮,惊呼,“红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