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称妾身,可见已经嫁了人。岑乐不认得她,她却知道他姓岑。凡事有女子单独找上门就没什么好事,还是小心为好。
岑乐没起身,客气地说:“夫人有何指教?”
女子从袖中拿出一根筷子摆在他面前。
“先生觉得此物如何?”
岑乐瞄了一眼,忍不住再瞅一眼,木筷,方头圆身,上端绘有缠枝莲纹。
真是显而易见的一根筷子。
他淡淡说了句:“恕在下眼拙。”
“先生再仔细瞧瞧呢。”
岑乐耐着性子道:“夫人,在下不是开当铺的,东西值钱与否,与我何干呐?”
女子掩唇一笑:“妾身家里做的是脂粉生意,若先生肯帮忙,可以请您喝杯酒,而且以后杭州的青楼楚馆,您进出随意。”
岑乐挑了下眉:“夫人是玉公子的朋友?”
连素不相识的人都知道他进不了风月之地,能把这种事四处宣扬的,除了那家伙还有谁。何况既然人家是开青楼的,那认识“他”再合理不过。
女子含笑点头。岑乐默默叹气,挽袖拿起桌上的筷子——头上歪歪斜斜刻了个小小的“月”字,应是出自孩童之手。
“夫人是不是想找另一支筷子?”
“是。”
“另一支上刻的难道是‘风’字?”
女子怔了下,有些意外:“先生果然智慧过人。”
岑乐没想到自己猜中了,他沉吟片刻:“夫人该不会是幼时和他人一起刻下风月二字,各人保存一支吧。”
女子低头不语,竟是默认了。
岑乐已然觉出此事于情不合,于理也不合,自己最好不要插手。
“敢问另一人是男是女?”
他小心问话,对方却爽快回答:“男人。”
女子已经嫁了人,如今却想寻找另一名男子……岑乐将筷子推回她面前,执起茶杯浅抿了一口。
“夏日炎炎,饮茶就好,在下不是非要喝花酒的。”
女子笑道:“岑先生误会了,妾身只是想要另一支筷子,并不想约见对方。”
如果她所说属实,那关键就在于筷子本身了。
岑乐再一次拿起筷子,在掌心颠了颠。他眼睛一亮——中心是空的,果真内藏乾坤。
女子瞧他眼神变了,显然已经发现了玄机。
“先生放心,妾身以项上人头保证,里面的东西只与自己有关,于天下苍生无害。”
“夫人,若另一支筷子在朝廷命官或者江湖泰斗手中,在下可无能为力啊。”
“达官显贵,妾身也无缘认识,不是吗?”
岑乐思索了会儿,道:“这样吧,在下不敢担保办得到。夫人要是愿意等,三日后成或不成,我仍旧在此地答复于你。”
“先生不问妾身的姓名来历?”
“在下认为还是不与夫人打交道为好,关于你的来历我问玉公子便是。”
见岑乐应承下此事,女子很是高兴,再三拜谢后欣然离去,留下岑乐摇头叹气——那人真会给人找麻烦。既然是秦思狂让女子来找自己,他就算不答应,末了玉公子仍是不会放过他。那人倒是想得开,在桂花楼吃喝玩乐。岑乐虽然应了人家三日之期,但目前毫无头绪。
岑乐来回抚摩手里的筷子,普普通通,真的就只是根筷子。从木头判断超过三十年,但那女子明显才二十来岁,应是传家之物。可是谁人会用筷子来传家?此事蹊跷得很,目前他对实际情况一无所知。
他想了想,招手唤来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杭州有哪位公子,二三十岁,名字带个‘风’字?”
小二面露难色:“客官啊,小的还以为你要点些吃食,或是再点壶茶呢。”
岑乐不禁愣了下,这小二真真不客气。
“我要是不叫吃的,你就不搭理我?”
“瞧您这话说的,茶楼是喝茶的,小人是来服侍您,又不是编撰黄册的。杭州有人两百来万,小人哪里知道何人名字带风,何人名字带月呀!”
茶楼的茶是好差,但这般待客之道着实不敢恭维。岑乐气结,不想店小二竟如此牙尖嘴利。他抬眼一望,柜台后的妇人正在翻看账簿。
“好好,那请小兄弟把你们掌柜请来,我问她就是。”
“客官又说了笑了,我就是掌柜,去哪儿给您再请个掌柜来?”
岑乐吃了一惊,他看看妇人再看看眼前的“小二”——确实,寻常店小二怎会知道杭州有两百万人。
他定睛细瞧眼前的掌柜——二十来岁,粗布麻衣,头上束巾,肩挂抹布,正儿八经店小二的打扮;脸窄,下巴尖,鼻细且唇薄,眯着的双眼透着冷漠与小气。
这间茶楼名叫清荷居,就在西湖边上。今日岑乐孤身一人寂寞难耐,午后在湖畔闲逛,闻着茶香听得曲声,热浪火风催促他进了门。
他过去没到过清荷居,但依稀记得听秦思狂提过两次钱塘的一位抠门掌柜。
岑乐起身,缓缓道:“这位掌柜可是姓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