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岚回想起那个小巧精致的锦盒,试探道:“他同你要了件首饰?”
“不错。”
原来如此。
这下韩青岚真的乐了,稳重沉默的少年难得笑出了声。
谢悬四十出头,是个鳏夫;颜芷晴三十有五,尚未出嫁。他二人若有来往,无可厚非。但是对集贤楼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呀。
“既然是买卖,那公子换了什么回来?”
此乃私密之事,韩青岚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得到回话。不料程持陷入沉默,随后默默离去。片刻后,他转头回来,手里还捧着个木箱。
程持把木箱置于桌上,他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模样,韩青岚再熟悉不过。
这是个狭长的木箱,长二尺有余。少年疑云满腹,弄不清眼前人的意图。
程持含笑望着韩青岚,悠然念道:“楚地有一古铜剑,江岸裂出,冶铸精巧,非人工所成。”
说完,他打开了木箱,里面是一把长二尺,宽一寸半的铜剑。剑身修长,从刃锋利。单看它通体幽蓝寒光,可见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
楚铜剑?
韩青岚对此有所耳闻,那可是把神兵利器啊。程持不会武功,要这稀世宝剑有何用?总不至于是为讨好秦思狂吧。虽说玉公子刀剑皆会使,但必然是刀更趁手。
程持低头一笑,面上泛红,柔声道:“秦兄曾与我说过,三少的生辰就在月底。我长你不少年岁,相识许久,从来未曾赠礼与你。今次机缘巧合得宝剑,就算是程某的心意。”
韩青岚看看程持,看看宝剑,目光再回到程持脸上。
扬州程家真是富可敌国,他现下好奇的是程持究竟用什么样的首饰,才能从谢悬手上换来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韩青岚忍着笑道:“我预备明日返回太仓,故今日前来与你辞行。程公子送此大礼,实在受之有愧。不如,你与我同行,集贤楼定好好招待贵客,如何?”
“这……”
程持在那儿假装迟疑,韩青岚静静瞧着他拿腔作势。程公子何等聪明人,今日向他委婉透露谢悬和颜芷晴之事,显然是利好于集贤楼。他素来不喜欢此人的性子,但人家和集贤楼站在同一边,那自己理当感恩戴义,怀欲报之心。
“程兄,你就别客气了,小弟生辰是芝麻点大的家事,也就家里人一聚——父亲,姐姐,还有我二哥。没什么排场,望你不要嫌弃。”
韩青岚改了称呼,唤程持一句“程兄”,听起来亲密了不少。他的意思很明白,家宴上有程持想见之人。
程持不再推辞,拱手道:“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少年心里叹息,过去自己在程持那儿吃了不少亏,哥哥姐姐教导他的方法果然没错啊……
“程兄方才说要去纨江楼做东,可还算数?”
“算算,当然算。”
程持眉开眼笑,拉着韩青岚出了门。
白日天朗气清,阳光普照,傍晚倒是下了一阵雨,还伴着轻雷。雨滴打在一池荷叶上,将盛开的花朵洗得愈加明艳。可谓是微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
水边有一六角小亭,人在其中既能仰望天空,又能看尽满池芙蓉。刚下过雨,天上无月。挂落上悬了两个灯笼,映得亭下明亮如昼。
亭中石案上摆满了酒菜,凳子上却没坐人,有一人背对石桌,俯瞰池塘。
在蝉鸣声中,有人迈着轻盈的步子款款而来。
亭下的人没回头,仿佛从脚步声中就能窥知来者的身份。
“你请我喝酒,结果反倒自个儿来迟了。”
来人走到亭下,柳腰莲脸,身姿聘婷袅娜,不可方物。而眼前之人,明明已是年届不惑的男子,光看背影,锦袍束腰,简直能称得上亭亭玉立。
“三年不见,谢大当家大驾光临,芷晴当然得梳妆打扮一番。”
“赶巧了,”男子终于转过身来,从袖中拿出一锦盒,搁在石案上,“快看看,喜不喜欢。”
颜芷晴只瞧了一眼就阖上了盖子。
谢悬笑道:“怎么,不称心意?”
“你又不是我的相公,非亲非故的,如此名贵的步摇,我受之有愧。”
谢悬叹道:“你是在责怪我。我晌午去见你,你却说有事,晾了我半日。”
“岂敢。”
谢悬又叹了口气,他握住颜芷晴的手,柔声道:“听说你上个月在万花楼跌了个大跟头,摔得不轻。今儿还约我来此,看来是已经放下了。”
“放不下又如何,难不成把那小兔崽子宰了不成?”
她的声音娓娓动听,口气却盛气凌人,一双原本应该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里更是寒意十足。
一番交谈,桌上的菜没动,酒壶倒是见了底。
谢悬听得认真,听得眉飞眼笑。
“一黄口小儿,能把江南两位魁首耍得团团转,真是后生可畏,还是你们做长辈的教得好。”
“此等‘功劳’,我可不敢揽上身。”
谢悬笑道:“听说他是北辰的徒弟,但一点也不像他。可惜啊,我没有女儿。要是他做了我的女婿,既跟韩九结了姻亲,又与你成了亲家。”
颜芷晴嗤笑一声,讪讪道:“你没有女儿,别人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