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隐隐约约,声音时大时小。他一句没听进去,意识逐渐朦胧。
在他迷糊之际,手里握着的折扇突然被抽走,接着一下敲在脑门上。
疼痛叫他登时睁开了眼,他满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人。
“金伯,你……你干嘛?”
眼前的老者比他还生气,气得吹胡子瞪眼。
“祖宗,我方才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吧?”
躺在贵妃榻上,惬意地昏昏入睡的秦思狂撇了撇嘴,道:“这回二叔找的又是哪家的姑娘?”
金裘无奈地叹了口气:“郭爷说了,这回之后呀,他再也不管你了。”
“金伯,类似的话我听了不下五遍了。他这么起劲,是要我为姓秦的开枝,还是为姓颜的散叶?”
话音未落,扇头又重重敲在他额上,脑门上霎时红了一块。
“你简直比青岚还不懂事!”
金裘气呼呼地把扇子扔回他身上,拔腿就走。
秦思狂揉着额头,喃喃道:“您别这么说,要论懂事啊,青岚素来乖巧,可能不屑同我相提并论。”
金裘走到门口又驻足,回头对他说:“青岚最迟傍晚到家。九爷说晚上他亲自下厨,你少出门转悠。”
玉公子打开折扇,给火辣辣的脑门扇扇风。
明天就是五月廿九,也是青岚的生辰。他是该回来了,一年一度收长辈礼物的日子,怎能错过。
“碧筳呢?打我回来就没见她人。”
“她陪孟掌柜去红庙礼佛,有三天了,今天回城。祖宗啊你记住我的话,别晚上寻你,你已经到松江了。”
等金裘走远,秦思狂才想起来,金裘还没说是哪家的姑娘。罢了,反正他也不想听。
郭北辰昨天一早就和李熙出了门,所以这两日他清闲得紧,今儿一用过午膳就回书房小憩。
贵妃榻就在窗下,窗户敞开着,透进来徐徐微风。湿润的热气在四周蒸腾,奇怪的是,书房里凉意阵阵,格外舒爽。
秦思狂扇了会儿风,手慢慢停了下来,吐纳平稳绵长,就这样睡着了。
日光渐渐挪到了他的脸上,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他刚想翻个身,就感觉光芒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眼帘依然紧闭,仿佛仍旧在睡梦中,嘴角的弧度却泄露了真相。
窗外传来一声叹息,秦思狂终于憋不住想说句玩笑话,结果双唇刚分开被压住了。
“旗风,那人是谁?”
“趴在二少书房窗户上的人?”
“对,半身探进房里那个。”
“好像是岑先生。”
“岑先生?我还以为他是正经人呢,为何鬼鬼祟祟的。”
“大概他和二少有私密的话要讲。”
“岑先生真是会享乐,我也想进去一同享受享受。”
“哈,你想干嘛?”
“公子书房里有个紫檀木凌阴,我一个时辰前搬进去的,还加了冰,里面凉快着呢。”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九爷最疼公子了,自己房里都没有。你看,岑先生翻身进去了!”
“小楼,我想……我们还是别看了。”
“为何?哎,想看也看不成了,他把窗户关上了。”
“你还小,别问了。”
“可我有正事禀报。”
“要禀告公子吗?”
“小少爷比预计回来得早,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进城了,还带了位朋友。本应禀告二姑娘,但她不在,我想告诉公子也是一样的。”
“眼下可不是传话的好时机啊。”
“咱俩在外面汗流浃背,公子和岑先生倒舒坦。”
“你不懂,其实他俩也是大汗淋漓的。”
“为何呀?”
“别问了,快干活去。”
韩九爷提着一坛绍兴黄酒穿过游廊,正准备去厨房,发觉孟科正呆呆立在院中观鱼。
“贤侄啊,大热天的,在院里待着不嫌晒得慌?”
孟科见是九爷,赶忙行了个礼,苦笑道:“我本与思狂相约申时去藏秀斋逛逛,但他……忙着呢,我也不好打搅。”
“哟,”韩九爷望了眼天色,“你们现在去,王掌柜都快打烊了。”
“九爷说得是。”
“要不今儿就别去了,青岚就快回来了,你先去厅里坐坐,歇息歇息。”
“小侄听您的。”
话虽这么说,但孟科没有动。
韩九爷正觉古怪,就听二楼传来脚步声,一抹桃红色的身影飘然而至,头上一支镶玉珠钗花式繁复,极为惹人瞩目。他这才明白,孟科刚才说的同秦思狂相约只是藉口罢了。
韩九爷咳嗽两声,故意压低嗓门道:“回来了也不向爹爹问安,尽知道梳妆打扮。就算是订了亲,你毕竟未出阁,于理不合。”
韩碧筳脸上一红,嗔怪着瞪了父亲一眼,双手绞紧帕子,没应声,看起来还挺委屈。
韩二姑娘出了名的聪慧机敏,善于算计,近乎冷漠。这番小女儿情态,别说外人,就连当爹的都颇为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