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岑乐没有伸手,他甚至都没有笑。
往日春泰布庄的岑先生总是和和气气,发生任何事都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他刚才的问话只是揣测,仅能推断秦思狂昨夜去了沧亭客栈喝酒,无法佐证是否有其他的“风流佳话”。对酒当歌,吟诗作对,谈天说地,何其平常。结果这杯茶端上来,事情再明白不过,玉公子简直是不打自招。
寻常人相处久了不免两看生厌,何况集贤楼玉公子素来风流成性。然而这人先前还言之凿凿地说心里有他,数数日子不过七天而已啊!
这番愚弄人心和情感,实在是令岑乐气结,面上自然也给不了好脸色。
秦思狂候了许久都没等到岑乐有所动作,明显是不准备借着自己给的台阶下台来,甚至永远挂在脸上,仿佛人皮面具一般的温柔神情都不见了。他深知先生这回是真生气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哄哄人。一时,秦思狂心头闪过百种思量。无论如何,这杯茶一定要叫岑乐喝下。
夕阳余辉从窗户照进来,屋子里光暗分明。地上、桌上亮亮堂堂,岑乐在墙下暗处正襟危坐。
一只手轻轻抵在背后的窗棂上,就在他耳旁;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撑在他腿股上。
茶杯就在岑乐唇边。
既然秦思狂两只手都在“忙”,那怎么端的瓷杯?
秦思狂咬着杯子的口沿,一双桃花眼眨了下,又眨了一下,眼睫在目下留下一排阴影。
他的眼眸和颜芷晴有七分像,只是后者态殊妩媚,前者眼神中更多的是狡黠灵秀。
岑乐挑了下眉,人仍旧未动,心却实诚地动了。
画面十分香艳,细想又有些滑稽。
岑先生和玉公子“交好”也有段时日了,房事上往往相敬如宾,偶尔兴致来了,也做过有辱斯文的事——比如去年腊月里在花月楼的雅间缠绵悱恻,难舍难分。除此之外,没怎么玩过花样。
玉公子出了招,岑先生若是不敢接,岂不丢人。
于是他张嘴含住了瓷杯口沿。
就这样当然还是喝不到茶,秦思狂叼着杯子爬上岑乐的身,双膝跪在他大腿上。高低落差让茶水一下子滑入身下人的喉间。
咕噜一声,岑乐尽数咽下茶水,接着又咽了口口水。
秦思狂终于笑了。牙齿一松,杯子掉落的时候他刚伸手抄住,就被岑乐攥住手腕。
茶是喝完了,岑先生并没有闲下来。与身上人专注于唇齿缠绵时,他不忘拿过秦思狂手里的瓷杯放回小几上。
窗户仍然敞开,秦思狂的右手还抵在窗棂上,楼下行人和车马声清晰可闻。
澄红色的光芒堪堪打在秦思狂脖子、肩膀上,其下则是一片阴暗。
原本白皙的肤色宛若蒙上了一层艳丽的薄纱,随着风的力道,翩跹飞舞,上下起伏。
他肩上应该从未受过皮肉伤,加之一直包裹在衣服下,肌理细腻,骨肉匀称,毫无伤痕。
岑乐扣住他的肩膀,二人紧紧贴合。
“嗯……”
秦思狂似是不适,又像不悦,微微挣扎。
岑乐赶忙放柔了动作,手从他肩上挪到腰间,虚虚揽着。然而他肩膀已经出现了几道红痕。
“你昨儿夜会了哪位佳人,可否说与我听听?”
秦思狂好像听清了岑乐的话,又好像没听清。
“一定是个知书达理、柔情似水的人,对吗?”
至少不像他一样,手劲大。
秦思狂不耐烦地捂住他的嘴——岑先生婆婆妈妈的毛病真是改不了,到了要紧关头了还叨念不歇。
二人正较着劲,楼下突然有了动静。伴随轻快的脚步声,房门打开又阖上。想来应该是俞毅关了铺子,回到房中休息。
对岑乐来说,小伙计跟了自己三年,如同自己的弟弟一般。太阳没完全落山,勉强能说句“光天化日”。身为长辈当以身作则,大白天的,在孩子头顶上做不得体之事实是不该。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害臊。他一分神,身上与他耳鬓厮磨之人立刻觉察。
秦思狂向来缺少廉耻心,他寻欢作乐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得乖乖候着。他原本忙得不得了的手按在了岑乐肩上,半是讨好,半是逼迫,凑在耳边说了两句荤话,哪里还有方才低声下气的模样。
玉公子“家学渊源”,自小在风月场长大,平常老实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岑乐受不住这番撩拨,稍许挣扎了下直接弃甲投戈。读过的书统统抛诸脑后,此时此刻哪还顾得上什么礼仪规矩。
楼上的动静一大,楼下的脚步声反而停住了,随后传来一声哀叫,像是有人磕着了。但声音很快压了下去,再没了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岑乐整个人陷在椅子里,衣衫凌乱,神游太虚。
他逐渐平复了气息,撇过脑袋望了眼窗外。光亮令他眯起眼睛,目力所及不甚清明。朦朦胧胧间,只有天边火红的云朵,绚烂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