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了沈思言一眼,忽然笑了笑:“会上瘾的。”
“当我的血液第一次与裁寿交融的时候,我的骨血就开始叫嚣着两个字,杀人。”
“但你没有。”
“我有。”长夏面色平淡,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是我忍住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忍不住,去迟昼海的时候当然不用担心,但是我不可能一直待在迟昼海。然后左衾就教了我幻术,依靠幻术消解杀意,虽然比不上真的饮血,但会让我舒服很多。我的幻术修为就是这么来的。后来年纪大了,我就越来越能忍。”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脾气好呢?因为我忍住了。其实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只要一个‘忍住’就好。”
她朝沈思言笑了笑:“再加上一点虚假的真心。”
沈思言忽然就知道她这些年在压抑些什么了。他少年时代一眼惊鸿的少女,生命如野草般旺盛。
那是她的底色,长夏从来不会温顺,她是在压抑她的本性。
沈思言闭上眼,轻轻说:“真心怎么会是虚假的。”
“为什么不早点放下裁寿?”
长夏今夜似乎对他有问必答:“我要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后面一句他便不问了。
为什么现在要放下裁寿,因为她害怕伤到她想保护的的人。
所以说,真心怎么可能是虚假的。
“夏夏,偶尔放纵一点也没关系。”
长夏笑着问:“就算是杀掉你的子民也没关系?”
虽然双方已经是心知肚明,但这是她第一次当着面叫破他的身份。仿佛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就此碎裂。那些插科打诨的过往分明就在昨日,却忽然变得触不可及。
沈思言僵直了身体,他不敢侧过头去看长夏。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之前了。”长夏仰着头,看圆月高悬,星空浩瀚。
“我师兄发现的,随口就那么一说,我和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长夏依然笑着,“我说过的,我很能忍耐。”
“我能忍到你不再是我的朋友沈思言。”
沈思言问:“那妖皇呢?”
“妖皇是我的敌人。”
她对迟昼海妖怪的憎恶一如往初。
沈思言忽然笑了一声:“长夏,在左山主的计划里面,迟昼海和苍玄会被彻底分隔三万年。”
毕竟那些血债太深刻,只有时间能够消解。
“抱歉,你杀不死你的敌人了。”
长夏偏过头,这一次沈思言不得不直视她的眼睛。
黑漆漆,亮晶晶的,一如初见。
“挺好,这样我也不用杀死我的朋友沈思言。”
她不会成仙,寿命只有万载,三万年期满之后,爱恨两消,连白骨都不会剩下。
她和沈思言其实少有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聊天的时候,相识一千多年,从第一天认识开始,她和沈思言似乎就一直在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她想起少年时,她、谢逢雪、沈思言相熟之后去偷掌门的天山雪来喝。那时候她和谢逢雪修为都差,喝两坛就醉的东倒西歪,唯有沈思言仗着肉身强度千杯不醉。
等掌门闻着味儿找来的时候,他怀里抱一个,背上背一个,连滚带爬地逃跑。
结果可想而知,最后当然是跑不过掌门的,三个人被罚打扫云上楼阁。
那时候长夏拿着苕帚,埋怨道:“沈思言你怎么这么弱,你要是跑快一点,我们就不会被抓了。”
沈思言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弱,我要不是带着你们俩拖油瓶,早就跑了!”
谢逢雪凉嗖嗖道:“你能跑得过掌门的天眼通?”
沈思言说:“面对亲徒弟,天眼通也会闭上的。”
长夏便找到了新的地方嘲讽:“那怎么现在亲徒弟也跟着来扫地了?”
沈思言冷笑说:“因为面对仇人的徒弟,自己的亲徒弟也是可以不要的。”
修仙者的记性都很好,长夏记得那是云亭难得的晴日,碧空万里如洗,他们扫到黄昏才结束。最后三个人爬上了云上楼阁的最高处看日落月升。
那天的月亮和今天的很像。
长夏从储物囊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沈思言。
“多这十二年少这十二年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沈思言,我有自己的责任,你也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
沈思言没有接,“如果你下句话是‘今日之后,咱俩散伙’,那我就不听了。”
长夏却将手摊开,手心里是四枚如临阵。
“一半都给你了,够意思吧!”
她扬了扬眉毛,这是她今天一整天最鲜活的表情。
“我只是想我的朋友沈思言还能回来。”
三万年太长了,她等不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