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衾养宋甲的时候,是苍玄难得的太平时代。
迟昼海被放出的妖魔被清理地七七八八,虽说仍然有小规模的战役要打,但他还算过了好几百年的安生日子。
别惊春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像个猴似的上蹿下跳,四处去猎妖魔,左衾不想跟着他出去惹事生非的时候,就会躲在晨星山数星星看月亮。
开始是一个人,后来他捡到了宋甲。
初见时小孩儿脏兮兮的,瘦瘦小小的,像是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左衾难得一次的恻隐之心,花了半年时间,将那个孩子养的白白胖胖。
后面本来想就放在云亭学堂里面,出息了重新拜个师傅,没出息当个普通弟子也挺好。
但当那个他叫了大半年“阿大”的孩子,用手勾住他的衣角,仰起头,孺慕的眼光看着他的时候,左衾便知道,他送不走这个孩子了。
宋甲天赋高不高,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步,以后能做出什么成就,他统统不在乎。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他对谢逢雪和长夏都有期待和要求,但对宋甲却一丝一毫都没有。
左衾只希望他能自在快乐。
他算无遗策,却没想到最后是自己给徒弟戴上了枷锁。
他最后对宋甲道:“阿大,再也没有人会桎梏你的人生了。”
望你之后,一路坦途。
宋甲仰起头,血液混合着泪水,从他眼角流下,他茫然地擦了一把,看着手里鲜艳的红色,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多少年了?
困扰自己多少年的心魔,便这样被左衾,被自己可望不可即的师父,轻飘飘地解决了?
自己果然还是那个只配被嘲笑的废物啊。
做完这些的左衾已经很很累了,他这些日子一刻也没有停过,分离宋甲魔族血脉的阵法也不像是看起来那般简单,几乎耗尽了他剩余的全部力量,他现在光是抵御迟昼海的排斥,就用尽了全部心神。
他几乎把自己压榨到了极致。
但是他并不想把这些表露在宋甲面前。
左衾想安慰安慰徒弟,只是高傲太久,现在连温情都学不会。
于是他说:“平庸地活着吧,阿大。”
你这么渺小,就算拿出自己的所有来也改变不了局势。
苍玄这么大,多养你一个人偷生也没关系。
四周的防护阵法已经开始碎裂,第一道裂口出现的时候,左衾脚底下的传送阵法立马开始启动。
少年脸的占师站在银色的阵法图纹中间,面容被阵法光芒掩映地并不真切。
宋甲伸手,似乎是想抓住他的衣袖,但对面的阵法更快,他只扑了个趔趄。
重新为人的魔修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有心脏在鼓动,在蹦出血液。
没有那些故作的乖张与谄媚,这个名为宋甲的修士,模样其实算得上讨喜和善。
他喃喃道:“师父,你走太快了啊,我追不上。”
他的声音散在迟昼海的风里,没人听得见,也没人会回答。
——
长夏睁开眼的时候,不渡苦的山水又变成了藏锋山的大雪。
青衣广袖的仙人在檐下支了一张矮几,桌上是两个暖黄色酒杯。
长夏提着剑,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虽然我穿黄衣服,但我并不是很喜欢黄色。”
谢逢雪伸手,示意长夏落座。
“我知道,是我喜欢。”
为什么当时十几条裙子,只有鹅黄色那条成功了呢,因为他喜欢温暖的黄色,所以在染料上下了更多的功夫,所以更容易成功。
而他当然也知道,长夏喜欢的颜色是青色。
所以他穿了上千年的青衣。
谢逢雪挥了挥手,桌上的酒杯便变成了一青一黄。
“要哪个?”
长夏还是拾起了黄色那个。
谢逢雪挑起眉毛看她,“君子不夺人所好。”
长夏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到嘴里皱了皱眉毛。
“我又不是君子。你怎么把茶放酒瓶子里面?”
谢逢雪:“上次师父过来,我也给他倒的茶,出远门就不要喝酒啦。”
长夏道:“出远门的又不是我。”
她将背靠在椅子上,抬腿仰头伸了个懒腰。
外面的雪还在簌簌地下,将整个藏锋山染成白茫茫一片,就连山崖边的梧桐叶子,也结满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天空上厚重的云朵压下来,阴沉沉的,可能是在梦中的缘故,她居然没觉得有多冷。
现在想想,她好像好多年没这样和师兄在檐下看雪了。
“姬盛呢?我记得我之前把他扔这儿了。”
“我给扔出去了。”谢逢雪毫无愧疚道。
长夏:……
“这是他的梦吧?”
谢逢雪笑眯眯说:“是他的。”
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