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一个人来的,坐了近三个小时的飞机。搭档在昨天晚上被临时安排处理一组打乱的实验数据,直到今天中午出发前仍没有解决完。按理说,他应该等明天再和有空的搭档一起前来,或者等有其他人补上搭档的空缺时,因为试验体具有攻击性,实验室一般都会派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前来对付。可之前的样本都已经用完,实验室急需新的血液做各种测试,贝女士保证最近的试验体处于正常的安全界值,不会随意攻击人,雷恩只好硬着头皮独自前来。
他不是第一次过来采集血样,对流程很熟悉,只是身边忽然少了个拿麻醉枪、时刻防备的自己人,雷恩的手心里全是汗液。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屡次落向医疗箱第二层的一把备用手术刀,但一想到实验室里的那些传闻,最后还是打消了把它装进自己口袋的念头。
……事到如今,只能选择信任贝女士了。雷恩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祈祷。
他等了大约有一个小时,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钟,门被从外面打开。进来的人仅在门口停留一秒,随后直径走来,坐到了雷恩为取血方便,挪到面前的椅子上,一句话没说,撸起袖子,露出肤色过白的左手手臂。
情不自禁的,雷恩的视线顺着这只手臂上移,看到与上次见面截然不同的面孔。他先一愣,在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冷汗直冒,赶紧弥补似的低下头,小声说了句问候,动作快速地为对方绑上压脉带,自己戴上无菌手套,开始采血。
在整个过程里,雷恩都能感觉到,对面人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无形中,他的肩上仿佛扛了一座大山,压得雷恩口罩下的口鼻呼吸困难。
终于装满了四根试管,完成任务。尽管知道以对方的情况,不需要按压止血,但雷恩还是和前几次做的一样,把准备好的止血棉球轻轻放在了刚被针扎过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后,雷恩很想立即摘下口罩大口呼吸,可临行前被惯例提醒过尽量别摘口罩。搭档有好奇问过为什么,得到的是一个看不懂的眼神,和一句听起来十分惊悚的“帮你们保命”。
这句话搞得他们每次来都如临大敌。
雷恩心里想着,摘掉手套,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设备,将四管血放进便携冷藏箱里。
“我的血会送去哪里?”
!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雷恩的手一抖,差点掰断箱子的卡扣。他转头,才发现试验体居然没像之前那样,抽完血后扔掉棉球立马走人,而是两只指头压住棉球,仍端坐在椅子上。
雷恩的第二反应是,试验体开口讲话的声音原来是这样的。
在他愣神时,对方已经开口说第二句:
“还是原来那座玻璃房吗,南边那里的。”
“啊、”
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博士叮嘱过,在试验体面前要保持沉默,任何话都不准说。雷恩是觉得,试验体毕竟是个看起来和自己没区别的大活人,要是什么都不说,即尴尬,又不礼貌,所以每次都会主动打招呼,虽然从没有回应。这次对方一口气对他说的内容可比他刚才的一句“Good evening, sir”句子长多了,雷恩的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现在是送去塔房。”
对方沉默了下,然后说道:“那霸市的那个?不是已经炸毁了吗?”
雷恩硕士毕业后直接被招进研发组,就职时间不长,被派来日本也才第二年,只是听说过塔房实验室之前出过事故,现在加强了安保管理和防护措施,具体情况并不了解。他只能含混地答道:“实验室修复完善后,我们搬了回去。”
“……”
“……那个,”今晚这场意外交流,让雷恩不知从哪获得了莫名的勇气,他吸了吸气,一边斟酌用词,一边说,“你已经很久没做身体检查,我们需要收集各指标数据,这样有利于做对比分析……”
他说话期间,为避开对视,头又低了回去,直到听到开门声才后知后觉地抬头。面前的椅子已经空了,敞开的大门放进外面的冷空气,雷恩打了个寒颤。
那个棉球静静地躺在桌上,洁白得好像从未被使用。
雷恩盯了它两秒,把它和针管一起,扔进感染类废弃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