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咐贰伍看好人,秦竹走向同样守在屋外廊内一夜未眠的男人,冷静道:“我去蒙家一趟,你进去帮忙照看下溪冬,药等我回来再喂。”
她之前在归途夜不能寐时,悄咪咪问过溪冬,知道她对子桑二有意,这次又明确子桑二的态度,也想着撮合两人。
子桑二眼睛发亮,难得露出惊喜,匆匆谢过秦竹,在推门瞬间迟疑一瞬,很快进屋。
蒙母李良玉先是心疼一番秦竹路途奔波,紧接着就令人呈上数套新衣。
从蒙母口中,秦竹得知此次宫宴仅是秋收后的常规宴席,规矩不多,穿着也不用特别正式,只是席间人多,大多数人还是会置办新衣出席。
第一套是芙蓉冠搭配浅黄色丝绸罗衫,领口和袖口绣着银丝云纹图,裙子是红蓝绿紫等五色花罗,腰带上嵌着宝石珍珠,就连鞋子也是泥金鞋,走动间高贵华丽,五彩斑斓;
第二套不那么繁复,优雅的玉质簪花发钗,一身黑蓝色直裾袍服搭配长裙,同色皮革腰带与高头履;
第三套...
秦竹换了两套就花费将近三个时辰,这还是她看在蒙母的面上换的,因为试穿还要搭配妆容,她忍了又忍,才举手示意自己非常喜爱第一套的风格,而后慌不择路找借口离去。
引得蒙母等上了年纪的仆妇笑作一团。
宫宴说没那么正式,实际规格极其惊人。
秦竹跟随蒙家人进宫,来到张灯结彩的宫殿,第一眼就被席间乐师与乐器吸引。
【高渐离,秦始皇时期著名乐师?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他...】
秦竹心下嘀咕,想到之前同班同学玩许久、风靡多年的游戏人物,不免好奇东张西望。
“小竹~”
华阳长公主一袭象牙白曳地长裙,燕尾形垂髻,冰肌莹润,在一众仙女似的公主堆中仍旧绝尘脱俗,姿容绰绝。
秦竹眼尖地发现前头的蒙毅身子僵了瞬。
“你就是秦竹?”古灵精怪的小公主拖着烟笼梅花飞蝶裙,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说不出的轻逸澄澈,比华阳还要快一步凑近秦竹。
秦竹怔愣,很快笑答:“嗯,臣是秦竹。”
“华庭。”华阳幽幽发出警告。
小公主扭头直跺脚,“阿姊!”愤愤甩着裙摆回到座位。
华阳不经意扫过一旁落座的蒙毅,笑着对秦竹发出邀请,“小高都和我说了,此番南下有趣,若有机会,等明年开春,你同我一道再出城逛逛?”
秦竹微笑颔首:“善!”
谈笑间,清脆悦耳的筝鸣奏响,同时有五弦、七弦、十弦琴合奏,箜篌、笙、管、笛间或附和,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编钟发出不同的音高和音色,身着薄纱的曼妙舞女踩在由皮革和木材制成的秦鼓翩翩起舞。
秦竹的目光在形似铜盆的钲与形似浅口碗的铙上顿了几秒,很快又附和起华阳公主的诸多寒暄之语。
不同于想象中的宫宴,秦竹怀中被塞了一大盘鲜艳欲滴的蔬果,脆生生的,一看就好吃。
等她彻底放松下来享受这古代的宴会,嬴政推杯换盏也来到蒙骜面前。
唯一的儿子蒙武送粮去了岭南,长孙蒙恬又和王贲驻守北边,嬴政对跟随自己戎马半生的老臣是很敬重的。
秦竹在不远处将君臣相得的场景尽收眼底。
很快,始皇大大又亲自端酒走向王翦。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一其貌不扬的乐师忽地冲向秦王,众人瞳孔放大,直到一道璀璨白光出现。
竟是华阳长公主将刺客推撞出去。
可没想到,这一撞,不止是让嬴政避开危机,也让华阳自个儿重重摔倒在地,那清脆的骨折声,听得秦竹狠狠拧紧眉。
五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刺客被交戟摁下,嬴政周身围满人,而华阳...华阳被蒙毅拦腰公主抱起,大步走向后殿。
“还不去喊太医!”
曾经在城墙根儿下逗蛐蛐的肆意青年如今依旧是玉冠束发,寻常不过的俊朗儿郎,只是那周身陡然生起的凛冽肃杀之气,令试图上前的公主处宫仆们都纷纷噤声避让。
嬴政震怒,也吼了声:“还不去把太医都带过来!”
睥睨扫了眼地上死狗般的男子,嬴政冷声道:“拖下去,磔刑处置。”
秦竹默默看着一切,想了想,跟在嬴政身后往后殿走去。
蒙母急急想来拉她,被她躲过,用无声口语比划后殿,示意自己过去看看就回。
后殿。
蒙毅慌神将华阳抱到屏风后的矮榻上,这里偶尔会用来议事,屏风后是专属于始皇陛下的位置。
事出突然,等蒙毅侧身挡在嬴政面前,就见那娇弱无比的公主蜷缩在玉石砖上震颤。
“阳儿,忍一忍,太医马上到了。”
蒙毅手不住地颤,想要察看华阳身上的伤势,又顾忌周围都是仆妇,想了想,干脆将虎口塞进那咬出血丝的唇瓣,轻哄道:“乖,不要咬自己,咬我。”
真真正正自幼被娇养长大的华阳还从未跌摔过,这头一次撞人摔倒,她疼得眼前都要冒金星了,只觉得背部骨头缝里都渗出痛楚。
她听到熟悉好听的男声,那已经鲜少在她面前软言温声哄诱的声音,思及这,又是一阵落泪。
嬴政是黑着脸等到太医到了才进来的。
他斜睨了眼刚从屏风后退出来的蒙毅,上下打量。
方才还觉得少年有为的夸赞转瞬间就哪哪都看不过眼。
华阳可是他第一个女儿,长公主,金枝玉叶!他怎么不知道这俩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结不解缘?
【豁!真勇!始皇大大不会拆散有情人吧?应该不会吧?】
老父亲看女婿,哪哪不顺眼的嬴政:......
闻讯匆忙赶至的公子高:......
后面的热闹,秦竹也不清楚,宫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有朝官女眷皆惶惶,等到陛下下令各自归家,忙不迭地告退。
除了蒙毅。
蒙母李良玉在秦竹口中听闻在后殿发生的事情,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她有设想过两个儿子未来媳妇的样貌与品性,但从未攀想过公主,还是华阳长公主,那可是长公主!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蒙母一路上再三与秦竹确认蒙毅安危,在得知陛下冷脸吩咐蒙毅彻查刺客的事情,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长叹一口气。
等秦竹归家。
溪冬的屋子早已熄灯,只有透气的窗扉影影绰绰看到有个男子坐在梳妆台前的矮凳。
悄声让仆妇将热水提到自己的屋子,秦竹仔细洗了三遍,带着一身花香水汽坐到窗前方桌。
出门前整理空荡的书桌早已堆满,上面有带土渍的竹简,也有分成小袋装的棉花,黑成木炭的肉块?奇形怪状辨不清名字的小物件...
是蒙毅寄回家,又由蒙母送过来,来自北边的东西。
揉捏一团棉花,秦竹静坐沉思。
【医疗、种植、武器】
秦竹默默圈出当下最重要的三个发展领域。
医疗不必说,种植乃民以食为天,至于武器...她昨日问候过蒙母,知道蒙恬与蒙武近几年怕是无法归家,不免心疼李良玉。
人生几何,短短数十载,女子花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没有心仪的人也就算了,可明明有心悦之人,不能长相厮守,未免太过残忍...想到这,秦竹决定接下来少去看“优戏”。
【都是荡气回肠的虐恋情深,我脑子都要看坏了!】
离咸阳越近,沿途郡县城寨便越繁华,除了民间流传各种神话传说,像宫廷里专门给皇室贵族解闷的戏剧形式“优戏”也有黔首版简易表演,她也凑巧碰见不少场,干脆都看了。
冬日凛寒,少了溪冬忙前忙后,秦竹不适应极了。
硬着头皮点卯几日,在确认溪冬可以下地后,火速安排杀猪宴。
杀猪宴,顾名思义,得有猪,得有锅,得有参与宴会的人。
自家人不必说,还有溪冬一家子和蒙家,至于姬鸾等人,她雇人在城门口守着,但凡见到她们,肯定是会直接领到她这的。
对了,还有公主们。
那日之后,隔天蒙老将军就向秦王陛下请旨赐婚,定下了华阳长公主与蒙毅的婚事。
好在,始皇大大开明,没有磋磨,直接应下了。
惊得秦竹差点在殿前失仪,满脑子想要觑看秦皇的脸色。
为此,蒙毅那家伙儿不止是偷摸打捞不少秦竹院中养了许久的肥鱼,甚至还赖皮脸请秦竹进宫陪华阳解闷...
秦竹说不清那时候什么感受,但记得一句话。
【我是你俩play的一环嘛...】
不过,秦竹其实挺喜欢华阳的。
没有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偶尔使小性子也是娇嗔多过骄纵,就连她也忍不住由她耍乐。
【就离谱】
“好啦,我知晓了,明日下朝后同你一道。”清点自己剩下的鱼,秦竹随口应和道。
【恋爱脑真吓人】
蒙毅笑得傻气,连连道谢,很快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你要的棉花可是那个?”
“嗯,没错,多谢了这次。”
秦竹脸上认真,对视蒙毅道谢。
她已经将大概的制作工艺抄写下来,就等着棉花造纸与做棉被,因为蒙毅分别寄回来三次,又亲自带回来好几麻袋,她也在考虑试着种植,只是最近不得闲,只去了绣坊说清棉被的制法,来不及去找墨家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