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外。
距离宫殿最近的一处里巷。
这里住的要么是名声在外的文官,要么是功勋在身的武将。
此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
纵深宽巷,桑绿蚕生。
“小竹,快下来!”
被罚扣了好几把铜币,溪冬到底还是改了对秦竹的称呼,做到了潜意识脱口而出的都是“小竹”。
倒也不是说“秦幕僚”这称谓不好听,主要还是秦竹受不了从早到晚有人称呼她为幕僚长幕僚短,搞得她好像24小时兢兢业业在加班工作一样。
“小竹阿姊!我也想上去!”穿着合体衣裳的大眼萌娃在树下蹦蹦跳跳,对于爬树这件事情跃跃欲试,丝毫没有在意另一个阿姊不断发射的眼刀。
溪冬对子桑五无可奈何,胳膊肘下一秒就捅到一旁淡定的男子身上,难得绷不住向来温婉的形象迁怒般低斥道:“还不快让你弟闭嘴!这要是摔下来了可怎么办!”
真真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看热闹不嫌事大!
时间回到三天前。
任谁也没预判到,包括秦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把子桑家的兄弟俩带回咸阳城。
这一切的一切还得从惊蛰那天说起。
都说惊蛰至,万物生,结果这万物还没生,平地惊雷直接引燃了邹县屋棚区。
屋棚本身建材原料就是易燃品,再加上正值冬末春初,昼夜温差大,这谁家还没有一堆稻草加上一堆柴火,结果正是这些东西,差点酿成大祸,不夸张的说,小半个邹县都差点没了。
黑烟缭绕上空久久不散,就连直线距离最远的城墙根上都能闻到呛鼻的滚滚黑色烟雾。
而还在子桑家逗留的秦竹置身其中,还在犹豫是先去救火还是先摇人时,不知哪来的狂风卷席起一根“噼啪”爆燃的粗大木柴朝她当头砸下。
要不是子桑二推了她一把。
那一下,可是直接把她跌得好几日走路尾巴骨都疼。
当然,最重要的是救了她的命!
这可是救命之恩——为了表示感激,秦竹干脆提议子桑五俩兄弟拿上照身帖跟她一道回咸阳城。
这不,从秦竹的角度看去,如今溪冬和子桑兄弟俩相处得都挺融洽。
该说不说,她的岁俸购买力还挺强。
遑论原身之前压根没花多少,全都给溪冬保管。
溪冬最早是将那些钱放在“扑满”里存着,相当于千禧年时期家家户户都有的金猪存钱罐,而随着钱币的数量陆续增多,扑满的plus版也不够装,秦竹如今住的院子里,可是有钱窖的!
就在这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的榆树背后。
不得不说。
这咸阳城里的里巷比起邹县的里巷,那又是不同的感觉。
单凭这不知从哪移栽的、据说能活五百年的古树,秦竹每每见到,心旷神怡。
“对了,大二,一直没问你,这徭役究竟有何区别,更卒不是当年只需一月便可,怎么我看有些人都做了好几个月了?”
来了咸阳城,有关于秦朝日常的衣食住行秦竹了解的也愈发深入,不仅是详细到最末级的官职称呼,就连诸子百家研究的东西都有所涉及。
不得不说,排除兵家后,儒家、法家、农家、医家等等里,她最喜欢墨家。
那是真牛批的存在!什么连弩车、转射机、针灸器、药丸机、木工锯、石工锤、马车、船只、织布机、纺纱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她一直以为诸葛连弩是夸张了,还有那个木牛什么马的也是夸大其词,没想到真见了墨家的实操作品后,她那是佩服的一个叫心服口服。
【牛批!】
秦竹爬树不为其它,主要是真的无聊。
她就这么在树杈上晃悠着腿,想等燕子归巢。
这燕子窝是她偶然发现的,里面有三只小鸟,她想看母燕是如何哺喂幼鸟的。
“下来吧小竹,这天都晚了。”溪冬一脸焦急,要说原来的秦竹太静,那也确实太过安静,但现在也过于闹腾了...
不是折腾什么烤炉,就是要爬上屋子看云彩,想一出是一出的节奏让她现在都有些怕了她,就怕哪天半夜睁眼,发现她不在屋里。
爹可是交代过她,一定要好好把家里的救命恩人照顾好,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哇——”
主从正闹着,隔壁刚出生的女娃娃嘹亮的嗓门又嚎哭起来。
要说秦竹这处房子的地段从某种角度上说,也是属实厉害——左边是王家,右边是蒙家,俩家都是武将,衬得她这中间的人家丁点儿不起眼,却安全系数蹭蹭上升。
完全不用在乎这没有防盗网、没有门禁的屋院会闯进来什么盗贼之类的。
将手中的树叶撕裂,秦竹装没听见溪冬的话,抛洒一把苍翠的榆树叶往下,纷纷扬扬飘落到子桑二的脚边,嘴里不忘催促道:“嘿!说说呗~”
子桑二现在可是大变样了。
原本就长得不丑,五官端正,只是没日没夜的劳作加上衣衫褴褛显得很狼狈。
在大火过后的次日,他摇身一变,成为秦竹的护卫,连带着子桑五一道。
对于这两个陌生的黔首兄弟,一开始溪冬本来也就只是默默观察,毕竟男女有别,要不是秦竹主动交好,她指定要拦着些……幸好,子桑二救下小竹。
溪冬不止一次庆幸,那么大的一根柴火要是砸到弱不禁风的秦竹身上,绝对非死即残,多亏子桑二那一下,虽说确实大力得她还以为自家主子要飞出去,但确实是救命之恩。
这不,眼下子桑兄弟俩的衣裳、吃食,包括住的屋子,都是溪冬亲力亲为布置准备的。
要知道,秦竹虽对衣食住行不闻不问,也不会拘束或管教身边的人,但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幕僚,该配的左右服侍的人也不少。
“更卒就是我…除此之外,还有正卒、戍卒…”子桑二小心瞅着溪冬的脸色,见对方没有表情,这才恭敬地垂首,一板一眼应答秦竹前头的问话。
不知道为社么,明明秦幕僚才是他的主子,偏偏他只有看到这个叫溪冬的侍女才会感到紧张。
秦竹晃悠着长腿,无趣地撇嘴。
【这不就是规培嘛】
见天确实暗了下来,她非常谨慎小心地踩着树干慢动作往下爬,站定的瞬间,顺带还拍了拍沾了一点灰土的掌心,嬉皮笑脸凑近还板着脸的溪冬卖乖道:“今晚吃什么好吃的啊~”
身体是原身的,但心理还是后世人,回到咸阳城的住址,秦竹特意交代负责朝食和夕食的厨娘要加餐。
时间就定在每晚八点。
溪冬似嗔似怒,忍不住劝道:“小竹,这掉茅坑都能淹死人,你可不能再爬树了…”
“好啦好啦,晚上吃什么?”
秦竹搪塞应付地摆手,随口不过脑地保证没有下一次,心里却想着:【这说的该不会就是那个晋灵公吧?】
夜宵是石头烤的生鱼片配民间黔首家中自酿米酒。
腹中温饱,秦竹当夜无梦。
落落晨星,丑时将至。
凌晨三点的天格外寒冽。
【青春没有售价,牛马正是在下;这世界上有两个我,一个是我,另一个也是我,因为我裂开了;起床了,击败全世界95%的懒狗!噢耶!】
秦竹骂骂咧咧地从铺着两层不知名白色兽皮的木板上起身。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极为美妙。
同样在更衣准备朝会的嬴政实时被魔音360°环绕攻击:……
秦王巡游归来,改唤“始皇”。
三日一次的朝会也恢复到一日一次。
秦竹起初还眼巴巴期待须白无髯的内侍喊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就真退朝。
纯纯多余期待这一出。
咽下最后一口溪冬提前温好的鱼片小米粥,秦竹乘上子桑二早早安排候着的步撵。
巍峨宏伟的咸阳宫殿在短短三日内就让秦竹心生畏惧。
【下次去重庆,我要把那个超长手扶梯坐到吐!】
怎么也爬不完的台阶实在是要命!
下了步撵,秦竹再三与子桑二强调不用等她,她自己能走回去,得到坚定地婉拒,只能扭头往入宫的队伍走去。
踏上步梯尽头,秦竹面如死灰,骄傲让她竭力控制不要腿软坐下。
“秦幕僚?”
刚从中车府令调任胡亥老师的赵高一眼瞧见人群中的生面孔。
他前儿可是听说了,这秦家小女近些天入了陛下的眼,竟也让她随朝听政,要知道,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儿。
这破格让女子当官已是恩典,何况这还不是掌管后宫嫔妃的女官。
别人举荐当官还是连坐制,这秦家小女可是真正由陛下保举当的官!
秦之法任人而所认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管赵高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他就是表现交好。
秦竹对上这张谄媚的脸就有点反胃。
说实话,赵高这个奸佞长得不丑,也没有那些AI还原的阴狠毒辣,相比那张流传后世、让人不寒而栗的画像,他其实称得上随和——五官普通,但眉眼表情很亲人,就像是…就像是…
【沙皮狗】
秦竹心里唤了声。
“晨起安好。”颔首躬身,礼节无懈可击。
一旁,从赵高动作至俩人互动尽收眼底的隗状眸光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一时刻,以蒙骜、王翦为首的武官浩浩荡荡抵达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