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谁让照顾秦家大奶奶的中年女护工是个高中历史老师呢?人可是有真才学的,要不是秦家工资是辛苦教学的几倍,着急为儿子凑首付的郑老师也不至于当什么住家阿姨,虽说不用洗衣做饭,但毕竟是别人家,总归是不自在的...
秦竹还在走神儿。
忆昔抚今。
嬴政确是动了真怒,几次三番听到胡言乱语,他厉声喝道:“何人有疑?可高声言之,勿低声絮语。”
虽说眼前这些人说话文绉绉的,但不妨碍骨子里热爱历史文化的秦竹听得分明——她的大脑已经自动将过耳的文言文转化为白话文了。
本能地观察周遭每个人的表情,秦竹忘记刚才还在跳脚,转头好奇起接下来的“剧情”——不得不说,她还是第一次做这样情境的梦。
一片死寂中,负责斟酒的侍从战战兢兢地将适间温好的西凤酒端进帐内,低眉垂眼地挨个斟满各食案上三足两耳的空酒樽。
阒无人声。
嬴政神色微松,以为是自己太累了,长袖一挥,而后自顾自转身,双膝跪地,臀坐于足上,继续翻看未读完的简牍,不再理会下方群臣酣战。
今日这一石涵盖陈政事,献典仪,上急变,劾愆谬的奏批阅堪堪过半,他得加紧。
秦竹眨眼:【这就结束了?】
氛围烘托到这了,不该是找个不顺眼的拖出来责骂一番,枭首示众,杀鸡儆猴,且被砍头的人还要涕泗横流,大喊“大王饶命”不是吗?
丞相隗状似是想打圆场,扫视一圈,留意到向来过分娴静的故友之女,拢了拢方才因激动而松散的右衽衣襟,往秦竹这迈近两步,言语关切道:“小竹,天色已暝,早些去歇息吧。”
要说为什么秦王封禅还带个非奴非妾的女子,这还不是这女官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秦简,世人都说,若不是秦简早逝,这当朝丞相之位,指不定是谁坐呢!
曾几何时,秦参军不战而屈人之兵,且天生神力,可一力降十会,只可惜...唉,要知道,此秦家非彼秦家,若真乃五服之内之亲眷也!
而他的遗孤,也就是秦竹,不仅因父有德于朝,因之受圣恩之泽,且诞辰星月异象,连掌管天时星历的太史令说此女命理不凡,天生贵相,需善待诸如此类话语。
故而他们这些叔伯辈,及至秦竹及笄之年,皆倾力相助促成其步入幕僚之列。
秦竹有些挣扎,不舍这难得精细的梦境,却还是配合着撑着矮桌起身。
【嘶——】
她的腿依旧很麻,却还是咬牙坚持将其并得死紧。
这空裆的感觉真是酸爽。
【好尴尬阿...什么时候结束阿...】
嬴政徐徐放下还未阅完的奏,目光如炬,将视线对准故臣之女。
就在秦竹羞耻又混乱地往外走,心心念念着梦醒,以为就这么“闭幕”时。
迎面走来一位宛若谪仙的美男子。
秦竹沉默。
余光跟随着人直至擦肩而过。
【握草!!!好帅!!!】
脑里疯狂闪回那张泛着莹润光芒脸庞上修长疏朗的眉眼,秦竹脚步遽然放缓,脚尖一转,侧身站在无人的角落。
【握草!是真他——帅啊!!】
不得不说,今夜这梦...是真有点子东西。
秦竹有心想要吟两句酸诗以景衬情,奈何文化程度不太够,梗了半天,还是只能一句“握草”。
吵成一团的人顿歇,齐齐朝那帅哥拱手,帅哥行云如水地回礼。
火烛橘实,纹丝未动,蜡油堆积在烛台上。
“阿父,时辰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秦竹听那个帅哥这么说。
【声音也好听!嘶——】
“可。”桌后头的冷面男人颔首,语调意外地温和。
【咦~~~】秦竹眼底顿生奇异的光。
留恋地在帅哥身上望了许久,就在秦竹想要掐自己大腿,结束这场怪谲离奇的梦,又是一道抑扬顿挫的刺耳男声响起。
“悖逆古制,使宗法不存;法家为尊,民不聊生;陛下何德何能,敢言封禅?”
年轻儒生涨红脸挺身批驳,眼底隐隐透着股异常的偏执与亢奋。
“锃——”刀剑出鞘声。
“竖子何敢!?”
头发花白的王翦很久没体会到这股子愤怒,他戎马半生,可以说是用命追随大王这么多年,怎能忍有宵小如此当面诋毁。
被青铜剑抵在喉间,年轻儒生脸刷地煞白。
他只是想名留青史,想靠着今日的“直言进谏”给自己扬名,可没想着真就以死谏言啊!
青铜剑冷冽锋芒,只是抵在喉间,那狭长刀口便轻易划开皮肤,泊泊血液往下淌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年轻儒生身形僵立,非为惧死之态,实乃惊愕未定,神思未定也。
偏偏...
【卧槽!真有种!!人怎么可以有种成这样!!!】
一时之间,秦竹都不知道要站谁了。
这“战损妆”再配上这股子宁折不弯,宁死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发言。
【啧啧啧....】
还有那青铜剑!
【想要!】
鸦默雀静。
嬴政辨不出神情的唤了声:“王将军”。
王翦掌横剑柄,回首仰望。
须臾,反手掣剑,纳入鞘中。
还不是时候。
他心想。
老儒生们如梦初醒,又惊又惧,不动声色地拉开与这些莽夫武将的距离后,为首一长胡子老儒跳脚怒斥:“呔!你这武夫,怎可如此粗鲁无礼!孔孟之道,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以德化世,岂容你等以力压人,动辄拳脚相加?你身为武将,本应保家卫国,守护百姓安宁,却在此地逞匹夫之勇,实乃有辱斯文,有负皇恩!”
说完,长胡子老儒愤愤看向嬴政处,似乎是想讨要个说法。
【啧...用力过猛,表情崩了。】
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秦竹锐评道。
热闹看得起劲儿,她忽然有点儿不舍如此快梦醒。
这老匹夫看上去就像还真是完美契合某些言论里的刻板印象。
【儒家的?切,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都是厚古薄今...】
秦竹决定把这场梦当成沉浸式话剧,彻底放任自己入戏。
她嫌恶地将视线从那老儒生身上挪开,本能地去寻那新来乍到的温润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