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若你此行是孤身一人,不妨过来与我们共饮几杯,我们哥仨都很想与你交个朋友,畅谈江湖事。”
说罢几人俱是伸手一请。
少年见状,也不扭捏作态,轻轻撩起衣摆,在空出的位置上坐下。
青衣剑客举起酒杯:“我们三人师出七铉宗,乃是同门师兄弟。我年稍长一些,姓楚,单字一个威,兄弟们平日里唤我’威哥’。这位是沈劲仇,那边的是许峰成,皆是我的师弟。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少年回敬道:
“在下南宫连朔,幸会各位。”
“好个风流倜傥的名字。”楚威笑道,“此番汾滨城之行,我们本是慕花魁大选之名而来,南宫兄若得空闲,不妨一同前往,人多更添几分乐趣。我这两位师弟性子活泼,届时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南宫兄海涵。”
言毕,众人皆是一笑。
南宫连朔道:“楚兄盛情难却,然在下确有要务在身,恐大选那日不得脱身,还望见谅。”
许峰成闻言,豪爽地拍了拍胸脯:“南宫兄若有难处,尽管开口,我等定当鼎力相助!”
南宫连朔略一沉吟,抱拳致谢:“此事若仅为私事,自不敢劳烦诸位。但前几日我偶得严云踪迹,一路追踪至此。近日正加紧追查,已有眉目。若未来确需援手,还要仰仗诸位。”
此言一出,三人面露惊异之色。
许峰成急不可耐地问道:“南宫兄所说的严云,莫非就是那’摘得蝉翼无声,采撷岚烟一颗’的神偷严云?”
“正是此人。”
楚威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此人五年前盗走停风门镇派之宝,致使仇老太爷悲愤成疾,不幸驾鹤。休说七铉宗与停风门交情匪浅,即便是江湖同道,闻此贼踪,亦当共诛之!”
南宫连朔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楚兄所言极是。今日午时,我还与肖大侠谈及此事,他亦是此般态度。”
“肖大侠?可是那位’穿云一拳’肖鹏?”楚威追问。
“正是。”南宫连朔答道。
楚威眼前一亮:“竟是肖大侠!没想到他也在此城中。我等久仰其洪岩城怒斩宁圭贼首之豪情义举,若有机会,还望南宫兄引见。”
“自然,此乃在下的荣幸。”南宫连朔爽快应允。
三人听后,纷纷抱拳致谢:“多谢南宫兄!我等暂居南来客栈,若需助力,但请吩咐。”
“诸位客气。”
街口小巷。
黎崇将一袋银子递出。
“此番多谢各位鼎力相助,这是在下特地准备的酬劳,请务必收下。”
一名面容粗犷的汉子接过钱袋,在手中颠了颠,随手递给身后的弟兄。
立于黎崇对面的,正是方才酒肆中闹事的五名醉汉。
只是此时几人已是一扫醉态。
“诶,小兄弟,你太客气了!邈爷介绍的人,无需此多银两。”
“九爷此言差矣,咱们之间的人情归人情,但今日之事毕竟是一桩买卖,银子该给还是要给的。再说,日后若有需要仰仗各位的地方,还望九爷和兄弟们不吝相助。”
九爷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赞道:“讲究!小兄弟放心,今后但凡能用得着我们兄弟几个的,尽管开口。现下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便不多打扰,先行告辞。”
第二日清晨,柔和的阳光尚未驱散晨雾,李遇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门外,伙计的声音透着几分急切:“师师姑娘,刘妈妈请你过去一趟。”
李遇迅速穿戴整齐,简单洗漱一番,随着伙计匆匆下楼,穿过环燕楼那曲折蜿蜒的长廊,向着中央的园子行去。
这环燕楼,实是四座楼组成的回字形建筑,中央围出一颇大的园子。两日后的大选台子,便搭建在园中。
李遇拨开围观人群,才看见台子下放着八只大鼓,鼓面皆绘有牡丹。
其中一面鼓格外大,直径足超半丈。
老鸨,即是众人口中的刘妈妈,见李遇来,满面笑容地招招手:“如何,可是你要的东西吧。”
李遇轻移莲步,至老鸨身旁,盈盈一拜:“师师多谢妈妈费心。”
“东西既全了,后日即开大选,现下你能彩排了吗?”
四周的人群闻言,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下轻微的窸窣声。显然,众人对此皆是颇为好奇。
李遇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所有设施很快被布置妥当,乐师就位,鼓点声起——
一曲舞毕。
老鸨并未多加言语,只是从内室取出了自己珍藏的头面首饰,交与李遇让其大选当日戴上。又将衣裙拿去祥帛庄紧急改制一番。
最后通知李遇,她的节目改为压轴出场。
两日后。
汾滨城内各大酒肆饭庄皆门可罗雀,唯有环燕楼内人声鼎沸。
为观花魁大选,宾客入场必先购得门票。
门票依照位置不同,分为三等:站票、坐票与雅座。
站票在二楼连廊,坐票置于一楼后排,而雅座则设于园内,座间以低矮屏风巧妙分隔,更显尊贵。
往昔终选,最佳看座曾炒至天价,万两银子亦有人愿掷。
除了必购的门票,剩下的便是茶水点心,以及选票。
选票,顾名思义,宾客选花魁所用之票。
选票分三种:一两银子的白票,一百两银子的红票,以及一千两银子的描金绢票。
入场时,宾客可按需购买选票,若有余票,离场时可退。
按照惯例,所有姑娘表演完毕后会逐一返场。若支持哪位姑娘,便将选票投与哪位。
二楼的客人一般将票从空中抛下。
一楼则有专门的伙计一一收取。
最终,票数揭晓,得票最多的前五位姑娘将晋级终选,争夺花魁之誉。
选会尚未开始,竞选花魁的姑娘在表演前不可露面,此时李遇正坐于台后雅间静静候场。
大约未时,只听外面一声鸣锣,接着传来一道脆响的宣告:“吉时到,汾滨城花魁大选,开始——!”
因着压轴的缘故,李遇坐在房中塌上,听着外面的丝竹管弦直打瞌睡。
直至酉时将近,方有侍女轻步前来引领。
众多伙计手脚麻利,将一切布置好后,迅速退场。
舞台上,八面花鼓错落有致。
一面大鼓庄严而立,四周七面小鼓被置于高脚鼓架,半抱中央。
台下众人见此场面,纷纷一扫疲色,期待起来。
只听那报幕人扬声道:“环燕楼,李师师,献舞,《仙人指路》——!”
话音未落,一青衣倩影如仙子凌波,足尖轻点,轻盈跃上鼓面,掩面静静站立。
那女子身着织金青金大袖,藕粉色水袖垂地,青丝高挽,攒金步摇轻颤。身姿袅袅,仿佛自仙界而来。
“咚,咚咚。咚,咚咚。”
台下两侧,六名壮汉挥锤卖力敲响鼓点,台上女子随鼓点缓缓舞动,玉足轻点鼓面。
只见那女子小山眉轻扬,一双杏眼水波流转。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回眸,都有无限风情。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女子缓缓抬手,修长的水袖轻盈飘起,如同晨曦中初绽的莲花,纯洁而高雅。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随着鼓点逐渐加快,她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更加灵动。
就在鼓点越发急促之时,突然,鼓声骤停。
琵琶声起,女子水袖一甩,击向两侧鼓面,稳稳拍中那鼓上的牡丹图案。一下、两下,水袖击出的鼓点与琵琶声相得益彰,交织成一曲天籁之乐。
水袖在她的手中仿佛有了灵魂,时而轻拂过脸颊,带起一抹温柔的风;时而猛然甩出,如同利剑出鞘,划破空气。她的身体随着节奏摇摆,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都精准无误。
就在乐曲奏到高潮之时,乐声乍然而止。
台下一片寂静,观众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结束扼住了喉咙。
“咻——嘭!”
一道烟花自台后腾空而起,升至楼顶五丈高便砰然炸开。
一时间,纷纷扬扬的花瓣如雨般洒落。
在场之人无不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
此时,乐声重起,甚至比之前还要高亢。
青衣女子的动作变得更为激烈与张扬。她快速地旋转、跳跃,水袖在空中划出无数道优美的弧线。
台下鼓点重新加入,宾客皆被这纷繁的舞曲慑住,呼吸都要停滞。
“咚!”响起一道震耳的鼓声。
最后一刻,那六名汉子双锤狠击鼓面,六扇鼓面竟被齐齐击破。
同时,台上女子水袖向两侧凌厉一甩,接着右手柔柔掩面,以开场时的姿态完美收尾。
她眼眸低垂,只留下无限神秘与遐想。
台下一片静默,长达半分之久。
随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好!”
“师师姑娘神女下凡!”
欢呼与掌声久久不停。
李遇盈盈一拜,继而翩身下台。
并不理会身后众人如何热情,只留下一个袅袅娜娜的背影,自回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