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还带着寒气,宋礼鹤并不急着上榻,他打开柜子取出衾被,几个精致的点心滚落到地上,酥脆的吃食霎时摔成碎末。
怎么将吃食藏在这里?
宋礼鹤蹙眉,想唤丫鬟进来问,又怕动静扰到林黛,只好先将衾被放回去。
他坐在榻边,没有一丝倦意。
这实在很古怪,来时路上淋着雨,遇到难缠的刺客,他手上沾着血,郁闷又烦躁,心里七上八下,难免有些疲倦。
他以为自己躺在林黛身边,很快就能睡着,可心里安定许多,居然生出扰醒林黛的念头。
他想和她说说话,可听着身边人虚弱的呼吸,不甘地俯身探了探她的体温,轻声问:“怎么又病了?不是有话要急着告诉我。”
林黛纹丝不动,看着像是睡熟了。
宋礼鹤与林黛共枕惯了,最是知道她的睡相,见她这么老实躺着,只以为她难受得厉害,没舍得真将人叫醒,挪动她纤细的手腕,想让她睡的舒服些。
捏着林黛空荡荡的手腕,宋礼鹤低声叹:“瘦了。”
宋礼鹤起身吹灭火烛,又折返到柜子边,拿出一个黑匣子,里面是薛老夫人在扬州追着送出来的玉镯,也是薛巧颜生前想留给儿媳的东西。
林黛一直没有戴。
宋礼鹤原本没想逼着她戴,总觉得来日方长,可这回与林黛分别一段时日,他莫名有了一些私心。
察觉腕间被玉镯压的一沉,林黛睁开眼,看到戴着白布的宋礼鹤坐在身边。他背对着她,摆弄她的手指,想折腾醒她,又怕她真醒了,手犹豫不决地捏了又松。
夜已深,林黛却不敢睡,她时刻听着动静,不信宋礼鹤会一直留在身边。
窗外听着像是又下起了雨,林黛重新闭上眼,刻意忽视身边人的声音。
又过了一阵,门外的脚步声乱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初,宋礼鹤立刻起身披上外衣,才走到门边,就听见韵福压低声音说:“郎君,出事了。”
原先守在客栈外,明日才打算动手的刺客忽然改主意,打算提前下手,幸亏暗探察觉古怪,立刻就让暗卫回来禀报。
只怪林间的雨夜实在难行,几人趁着雨停歇才赶路,晚来了一阵子,客栈外的人恐怕已经动手了。
影夜还在客栈守着,宋礼鹤没慌乱,怕韵福吵到熟睡的林黛,他重新换好衣裳,拎起剑就离开了禅房。
他前脚刚走,林黛就爬起身,猫着腰躲到门边,费力地听门外人说话。
郎中:“二姑娘那里,您还是亲自过去一趟。将军在战场抽不出身,万不能让旁人钻了空子。”
韵福:“旁的都好说。只怕咱们一走,福泽寺的刺客就要动手了。不若将夫人带上?”
林黛隔着一扇门都能察觉郎中的紧张无措。郎中万没有想到韵福给出这样的主意,想叹气,又怕宋礼鹤发觉,只好干咳两声作罢。
宋礼鹤考虑了一下,摇头:“她还病着,吃不消。”
韵福叹口气:“只能先动身了。福泽寺有暗卫守着,不会出事。”
宋礼鹤为保万无一失,将近身的暗卫全遣在福泽寺,那是薛竞溥从小培养的死士,后来宋礼鹤眼疾调在身边,没出过什么差错。
虽说如此,宋礼鹤还是迈不开步,看向韵福:“我们带了多少人?”
见宋礼鹤还想留下暗卫,韵福摇头:“我已经尽力将暗卫都留下,真的不能再少了,此去还不知有多险,您万不能冲动。”
宋礼鹤点头,终于要离开,可林黛知道他还会回来,所以立刻爬回榻上。
离开廊下,宋礼鹤已经要走出院门,又折返回去。见惯他对林黛不舍,韵福没有催促,却见郎中头痛似的扶额。
黑漆漆的禅房里,宋礼鹤重新点燃火烛,搁在窗边的架子上,不会晃到人,又不至于房中太暗。
他身上太冷,不敢靠近林黛,轻声说:“睡吧。等我回来。”
他又离开了。
林黛听见他告诉郎中,每隔半个时辰让丫鬟去换火烛,别让房中太暗,走了两步又叮嘱:“今夜动作快些,轻些,别吓到她。”
郎中应当是要咬碎牙。
看到宋礼鹤如此在乎,他不是没有惧意,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狠心到底了,他占着理,又有薛竞溥和宋老夫人相帮,他们的良苦用心,宋礼鹤早晚会领情。
宋礼鹤的声音越来越远,却还是和她有关。
“夫人醒了,不必告诉她我回来过。算了,还是告诉她吧,等我回来向她解释。”
宋礼鹤不是擅长直言思念的人,他偶尔吐露真言只对着林黛,与手底下这帮人,他实在说不出口,于是就将难掩的情绪藏在越来越长的话里,让闻者都能心知肚明。
其实他今夜一直不安,不想走,可舅舅那边也不能松懈,一旦刘相宜受伤,景王动怒,舅舅凶多吉少。
见宋礼鹤终于策马离开,郎中那口气却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