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院子的路格外远,宋礼鹤向来喜静,在薛府的住处都隔绝在哄闹外。一路上有薛府的小郎君和姑娘们向宋礼鹤请安,捎带往他怀里的林黛投去一瞥。
林黛埋在宋礼鹤肩颈,后知后觉羞赧,庆幸自己带了面纱。
终于回到院子,被抱在榻前的八仙桌上,知道别人家的桌子不能乱坐,林黛手忙脚乱地跳下来,这才问:“您不去老夫人那?”
宋礼鹤:“外祖母一直怨怼,放不下母亲,并非是真的不喜欢你。”
林黛:“我明白。我不是不想好好与你的外祖母相处,可你也看到了......这几日我就躲在院子里好了。”
饶是林黛再没心没肺,此刻身心疲倦,说话也难免没力气,催促道:“你快去她院子里赔罪吧。”
宋礼鹤不会安抚人,只拍拍林黛的手:“扬州的糕点香甜,待熬过这几日,我带你出去走走。”
林黛看着宋礼鹤,没有应答。
她知道这人从前是武将,但除非宋礼鹤有意震慑,否则她只能察觉他身上温柔有力的纵容,大有一种她把天捅破都由着她来的放任。
从去陇郡路上的那次争吵后,他就在纵容她,林黛的内心不是没有一丝触动,她鲜少有这样的体验,茫然极了,心情更不好。
宋礼鹤柔声说:“我喜欢你,祖母也会喜欢你的。”
林黛捂着耳朵:“少哄我了。”
宋礼鹤轻笑一声,没在意她的别扭,偏头在她手背上轻吻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春桃等宋礼鹤离开好一阵子才敢回房,见林黛坐在桌边发呆,春桃宽慰道:“不必忧虑,我从前就打听过,都说薛府的老夫人最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换不来她的认可也罢,反正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走了,郎君愿意护着你,你不吃亏就好。”
林黛回过神来:“我方才见院子里还有丫鬟,你让她们都在外面服侍,不必进来。”
春桃点头:“你放心,我会盯紧了。这里人多眼杂,你沐浴更衣时都仔细些,别让人瞧见你的伤。”
林黛这才扶着腰喊疼。
春桃见过林黛腰间的伤,还是没忍住问:“你这伤究竟打哪来的?”
林黛幼时在京城,遇难后就四处躲藏,她的武功一直断断续续捡起来学,虽然路子野,但在偏远的地方打打山匪小贼还是绰绰有余,偶尔对付官家子弟的侍卫都很轻松,所以一时得意。
在又一次放跑被富商强买回去的小妾后,富商下了大手笔,派遣高人来追,林黛逃跑向来磨蹭,被追上就与高人过了两招。
两招,她意识到自己与那人武力相差甚远,知道再耗下去必死无疑,拽着手边的手下左晟就一起跑。
左晟是不太会拳脚功夫的江湖郎中,瞧着就很虚弱,林黛自认皮糙肉厚,为左晟挡了一刀。
由于常年吃不饱穿不暖,逃命的时候比睡觉的时辰还长,林黛一直都很瘦小,连那来追杀他们的人的一半高都没有。
兴许是看她年岁太小,高人那一刀收了力,没有直接将她腰斩,看着林黛半死不活地倒在血泊里,他犹豫再三,给左晟指了个医馆就去复命了。
后来左晟上门道谢,才看见高人家中有一个与林黛差不多年岁的姑娘,那姑娘身量匀称,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圆圆的脸颊,瞧着就活泼灵动,不谙世事。
高人说见林黛与他女儿相差不多,所以动了恻隐之心,还许诺若是林黛大难不死,就亲自教林黛习武。
林黛腰间的刀伤没有太深,但压根没有人会缝合伤口的技术,手下人叽叽喳喳地商讨。
众人都想,要不算了,找口好棺材把她埋了,也好过在身上乱缝一通,活活把她疼死,还留不下完好的尸首。
左晟力排众议,顶着所有人异样的、怨恨的目光准备刀线,把血淋淋的林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林黛才能下床,怕高人反悔,硬拖着病体去找高人拜师,她捡回一条命,从此不敢再马虎,更不敢自大,武功越发精进。
腰间的疤痕淡了许多。
左晟此前从未给人缝合过伤口,都是瞧医书写,或者听同行的友人提起,他知道能将人的伤口缝合好的郎中都是千金难求,有真本事的都在有权有势的人家养着,他们这些草根压根没机会求见这些郎中。
病急乱投医,他很走运,将每一步都做到最好,缝合没出什么意外,林黛也不愧是“皮糙肉厚”,旁人做这样的缝合,多用的是更好的线,但他们没有那样的条件。
当年的缝合本就粗糙,林黛又疏忽调养,待她好多次雨雪天都为腰间伤口烦恼时,才意识到那伤还是留下了病根。
她是很能忍痛,也会变通,既然伤口逢变天就不适,她就在天气稳定的地方奔波,不舒服就拿药当饭吃,在榻上趴一趴,喊左晟为她施针,熬几天就过去了。
好日子过的太多,要不是被困在扬州,她都要渐渐忘了腰伤发作时的痛楚。
等林黛断断续续说完,春桃才感慨一声:“你命真大。”
林黛打趣:“按理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怎么还偏偏倒霉至极,被抓来替你家姑娘了。”
春桃笑笑:“其实,虽说旁人的偏见碍眼,但郎君待你还是很好的。时下的姑娘们嫁人不都这么回事,得到夫君偏宠就已经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