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苏吃下了那片花瓣。
它像一团火焰一般滑落将心口灼烧。宁苏强忍着灼痛仍是不肯丢下抱着的残躯。
“阿姐,你累了。放我下来吧。”
宁苏突然听见有人叫她。低头一看,宁向明挣开她的怀抱站起来。他还继续说着什么,宁苏已经听不清了,她只盯着他的身体,看他洋溢着笑容,看他在阳光下跑来跑去。
“阿姐,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吧。爹娘还在家等我们吃饭呢。”
宁向明伸手来拉她,她被带着往前走。原本的溪水山林早已不见,眼前再见的是她自小生活的村子。宁向明带她走过水田,田中偶有劳作的人直起腰来远远跟他们打招呼,宁向明拢起手喊回去。走过村头的聚集的人群,走到家门外宁父和周伯伯在争执着什么,老黄牛在牛棚里哞哞叫着,周书竹在一旁劝架。母亲围着布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铁勺,她探头出来向外张望,瞥见她和宁向明顿时笑开,边走来边喊她。
“他爹快别吵了,岁岁回来了!向明给你阿姐打盆水来洗手。我的岁岁回来了,累不累啊?娘今天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鱼,鱼贩子刚捞上来的,可新鲜了......”
女人不停地唠叨,她拉着宁苏的手往屋里走。宁苏能感觉到手心相握的温热。她眼中所见的一切都能摸得着,好像都是真实存在的。
宁苏张不开嘴回应。她怕自己一开口就打破了这幻境。她不知道其他人吃了花瓣的人眼中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能一眼看出这个世界是假的,是由法力拼凑出来的幻境。因为她在每个人脸上都看到了裂痕,就像是一面面镜子摔碎之后再粘起来。她一再催眠自己去接受,可她无法忽视那一道道真实存在的裂痕。
血泪从她脸上无声滚落。再见到死去的至亲让她清醒意识到,她与他们永远隔着一条裂痕。
“娘......你......们不要......丢下岁岁......”
她张嘴一句,话溃不成句。
“说什么傻话,娘和你爹,还有向明,我们哪儿都不去啊。这辈子就在这里,就守着我们岁岁,哪儿也不去。”
“好,哪儿也不去。”
宁苏扑进宁母怀里放声大哭,宁母抱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再重复着一样的话。
“娘和你爹,还有向明,我们哪儿都不去啊。这辈子就在这里,就守着我们岁岁,哪儿也不去。岁岁这辈子就在这里陪着我们,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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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寂听到动静赶回来。
他站立在通红的溪水中,望向洞口人群的瞳孔颤动不已。
同样的场景他在另一个世界见过。上一次踩在尸堆上的人是他最为亲近的同门师兄,这一次是他的妻子。
红袍们围成一个圈仍不知疲倦地高声吟唱,尽情欢舞。失了神智的众人是红袍们圈养的群狼。吃饱喝足陷入无限美梦的群狼根本不知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做着什么样的举动。他们或相互啃咬,或相互拉扯,或举止疯癫,或自言自语。有人在幻境中大饱口腹之欲,实则双手刨土大把大把塞入口中,直至无声噎死。
在红袍的歌声中,分食同族的人们逐渐死去。死去的人倒在地上,他们的心头血成了凤凰花的养分,心头的花瓣吸完血后破体而出。有了破洞的尸体快速干枯腐败,不过片刻就成了一堆齑粉。
白寂在离人群十米外停下。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只能走到这个距离,因为这是一个躲不开的阵法。
他知道红袍是廖思远派来的人。他们不远千里来这里是为了把红楹的一抹妖力融入宁苏体内。为了消减妖力对宁苏的反噬,廖思远把这群人当作暂时的容器,用心头血和身躯滋养妖力后再汇入宁苏体内。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那十几米名红袍,都是阵法的祭品。
宁苏浑然不知自己在阵法中心,清风吹尽齑粉,血液沿着阵法光轮流淌渐渐将她包裹。她坐在尸体堆上,像是坐在院子的石墙上。她半个身子被血水打湿,两腿悠闲地晃着似是在看远处的风景。金色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她时不时侧头向旁边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红袍的歌声低下去。白寂知道他们在收缩,阵法要运行到尾端了。
红袍们割开手腕以血气入阵,不一会儿就被抽干了血液,一具一具干尸折在阵法边缘。凤凰花瓣浸在血色光轮中向宁苏的方向而去。就在光轮要触碰到宁苏的刹那,她突然向他的方向挥手,似是透过幻境看见了他一般。
“师兄!”
宁苏在叫他。
他不该闯进阵去,因为走到这一步已经于事无补。而且就算他去了,以他现在的凡人之躯也做不了什么。可他听到宁苏叫他,他不由自主跑向她。即使什么都做不了,他也不愿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承受不该她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