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进古墓已有半日,现下圆月高悬、夜幕深沉。甄志丙带着众弟子,抬了重伤的赵志敬与鹿清笃守在石碑外,见林中迟迟无人出来,犹豫再三,还是提气朗声道:“全真门下弟子甄志丙,奉师命拜见龙姑娘。”
林中仍旧没有回应。赵志敬的大弟子先忍不住了,含恨道:“那顽劣小子把师父和师弟害成如此!不敬师长——师叔,那古墓里头究竟是什么……”
甄志丙斜斜看他,目光里透了分冷意,才叫这道人把嘴中的贬词咽下去。甄志丙见他不吭声了,才把目光收回,望向了幽深林中。
“活死人墓中人与祖师有渊源,”甄志丙道,“不得冒犯。”
那道人心有不忿,不愿服他,奈何甄志丙辈分高,他只能忍气道:“是。”
全真弟子对甄志丙的评价向来褒贬不一。褒是他修行不错,人品又极佳,贬却是因为他的年纪太轻。
他是丘处机年纪最小的弟子,师兄们都过了而立之年,而他今年堪堪二十,却已经站在了很多人摸不到触不及的位置。歆羡背后更多的是妒忌。
甄志丙知道这一点,但他没有那么在乎。只是有时他又苦恼,这样的自己总是容易被人鸡蛋里挑骨头,非要寻到些差错。
尹师兄与他说守住道心便好,纪迁千说他人说的任由他人说去,只要他不作奸犯科,怎么样都行。他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也就不为此所扰。
甄志丙听到担架上被玉蜂蛰了的赵志敬在哼哼唧唧,心里头忍不住道:“自己先招惹的,现在倒成了苦主,杨过是冤。”他正这么想着,忽见林中似有人影,忙抬手叫弟子们把灯抬高。只见月光下一个面目丑陋的老仆妇拉着杨过的手,慢慢走了过来。
杨过身上穿着件缝补了的新衣袍,面上不卑不亢,走在孙婆婆身后看着他们,一一望过他们的眼睛。孙婆婆见全真道人多,忍不住后退一步像母鸡护崽般把杨过护在身后。
甄志丙见他出来,与众弟子不约而同走近了几步,道:“杨过,你先过来。”
尹志平提议只照料同门之子、不将杨过收记全真,故而杨过虽无师父,却与教中弟子们相处不错。甄志丙与他没有多好,但总归是说过几句话的交情,是以他默了默,抬腿就要走近。可赵志敬却是个嘴上没轻重的,听到杨过来了便咬牙道:“小畜生——”
杨过面色一冷,干脆甩了孙婆婆的手走上前去大声道:“我在这儿,是杀是剐你们随便处置!不用打扰人家!”
那几个赵志敬的弟子见状就要上前去拖他,孙婆婆瞬间变了脸色,将他扯回身后,冷哼一声转头就要走。
那几个道人怒喝:“别跑!”孙婆婆闻声回头冷笑:“你们要做甚么?”
甄志丙在心里骂了这几个没轻没重的弟子几句,喝道:“都散开,不得对前辈无礼!”
他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弟子长春门下甄志丙,见过前辈。这孩子由全真教照顾,与教中小辈起了争执,想是有误会,劳请前辈将他交由我们带回。”
孙婆婆见他还算得体,脾气缓了些许,却仍是不满道:“交给你们,像方才那般把他拖回去打么?”说着她指向担架上的鹿清笃,“孩儿跟这胖道士比武,是你们要求的。打输了就来叫苦装死,真是笑话!”
甄志丙用眼角余光瞧见愈来愈多的弟子都聚到了这边,心中一沉,终是年轻心躁,暗骂了赵志敬一门须臾,才又作一揖:“相关事宜,自有我教掌教秉公处理。杨过终究是我全真教的孩子,您不还回不合情理。”
孙婆婆听他讲理,其实心已稍安——谁曾想那赵志敬忍不住了,撑着担架起身道:“杨过犯了错,我全真教自然要按门规处置!你莫多管闲事,且把他还来!”
甄志丙猛地看过去,咬牙沉声道:“赵师兄!你慎言罢!”
那知孙婆婆闻言冷笑一声,心道这全真教还是如此,便带着杨过又往回走几步,道:“你当老婆子年纪大了不知道么?你们尹代掌教没让这孩子登名记册,他便算不得你全真弟子。我便同你们讲吧,杨过已拜我家小龙女姑娘为师,全天下从此他只由得小龙女姑娘一人管得!”
此言一出,众道皆哗。有的道人觉得惊气,杨过竟当真拜了师承,也有的认为毕竟全真教对杨过有几月教诲,此般拜入他人门下而不告知,实在是不成规矩。
这厢纠缠不清,你吵我闹,局面已非甄志丙可控,当下将他愁得不知所措。不过一会儿众道竟与孙婆婆打斗起来,甄志丙正想要不要回去把尹志平请来,忽听得孙婆婆口中作嗡嗡低吟,纳闷这是何功夫,抬头却见月光下林中有灰影闪动,顿时面色一变:不好!
活死人墓养的玉蜂扑面而来,缠到了道人们身上。孙婆婆哈哈大笑,甄志丙心中更是把赵志敬骂了个遍,附身把赵志敬和鹿清笃一手一个拎起来就要跑。然回路林中似有火光闪烁,突有一老道高举两个火把而来,驱赶玉蜂,而甄志丙目瞪口呆,低声唤道:“郝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