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玠没有如愿帮他处理伤口,一个人坐在旁边嘀嘀咕咕。裴尊礼走近后才听见他居然是在抱怨自己。
“小气,都认识这么久了还跟我生分。”贺玠低头想拔根草泄愤,却发现这结界里光秃秃一片,脚下只有茫茫云雾。
“他爹也是个小气鬼。”贺玠咬牙切齿。
裴尊礼失笑地穿好衣服。以前就觉得云鹤哥有时的脾性像极了人类幼童。对什么都好奇,又什么都不怕。虽然活了千岁,但对与人交往之道却生疏至极。
“云鹤哥……”裴尊礼小心翼翼地开口叫他,“我穿好了。”
贺玠没好气地扭过头,眼睛却倏地亮了起来。
他原以为那身华丽的舞剑装会让人显得俗气笨重,可眼前的少年却穿出了翩若惊鸿的明艳轻盈。
纯白的绸缎上衣在两袖间做了缠连的装饰,拖在臂下犹如夏蝉的翅膜。腰间缀满珠宝的腰带没有紧紧系牢,反而微微倾斜地跨在胯部,平白增添了几分慵懒,但更显得协调。
不知为何。本是清俊稚气的少年,换身衣服后居然变得深沉稳重了几分。让贺玠不禁想象起他十年,二十年后的模样。
“哪里有问题吗?”裴尊礼见贺玠久久不说话,开始怀疑自己,尴尬地扯了扯衣角,“我果然不适合这种衣服。”
“没有!不是不适合!”贺玠飞跳到他身前,按住他的双肩道,“是非常好!太好看了!”
裴尊礼一愣,好不容易降温下来的脸又开始燃火。
“是、是吗?”裴尊礼低头道,“我倒是觉得云鹤哥穿的话会更好看……”
贺玠突然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我开玩笑的。”裴尊礼立刻认怂。
“哼哼。”贺玠哼笑两声,“虽然我不能穿这身衣服,不过你倒是为我提了个好点子。”
“什么好点子?”裴尊礼一头雾水。
“今晚你就知道了。”贺玠笑道,“不过现在你可没时间待在这里了。”
“你爹发火的声音我隔着两层结界都能听见了。”
贺玠挖挖耳朵,把裴尊礼推到云雾边缘。
“按他说的做就好,我们的目的是让你在宴席上大放异彩!”贺玠轻声叮嘱。
“我、我恐怕做不到出彩。”裴尊礼向后缩了一步。一旦牵扯到父亲的事,他的老毛病就又犯了,“我只会舞一些容易的,没办法做到人人叫好。”
“怕什么。”贺玠把他往前一推,推出了结界。
“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剩下的交给我。”
这是裴尊礼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再转身回头时,背后已经空无一物了。
云鹤哥的话虽然没头没尾,却莫名让他觉得安心。
只要有他在,自己就没什么怕的。
两名女弟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站在他身前迷茫地面面相觑。不过在看到裴尊礼已经穿戴整齐后,她们又满脸疑问地带着他原路返回了。
裴尊礼刚一踏进前堂,立刻就感受到了里面恐怖压抑的氛围。
裴世丰靠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濒临爆发。
“怎么去了那么久!不是说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弄好吗?”他拧眉道。
“宗主大人恕罪!”
两位女弟子齐刷刷跪下。虽然她们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在这个阎王前认错保命才是要紧的。
裴世丰捏碎了手中的茶盏,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定在裴尊礼身上。
“穿上这衣服倒还人模狗样。”他嗤笑一声问道,“知道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裴尊礼心虚地环视一圈周围侧立的长老,开口道:“弟子斗胆猜测,宗主是想让我在今夜赏月宴上舞剑助兴。”
“哦?看来庄霂言都告诉你了。”裴世丰冷声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有学过那种没用的花剑把戏,现在还记得吗?”
“回宗主,没有忘。”裴尊礼的身体在发抖。
“那就好。”裴世丰阴狠地咧嘴,起身道,“不过我要提醒你。要是今晚你敢出丑扶了伏阳宗面子……”
裴尊礼喉头微动。
“你知道后果的。”
裴尊礼抬头,看到的是高高在上的父亲和他满是轻蔑的眼神。低头,看到的是自己软弱跪地的双膝和满是伤痕的手背。
“是。”他声音颤抖,习惯想要低头臣服,可耳边却响起一个声音。
“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剩下的交给我。”
裴尊礼躬了一半的身子突然顿住,随即直起腰,与裴世丰对视。
“是。”他又应了一声。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