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玠无语凝噎——我要是松手,他可能一句“去你六舅”就脱口而出了。
裴尊礼看着气急败坏又无能为力的尾巴,垂眼点了点他的额头。
只听“嘭”的一声,尾巴又重新变回了那只毛乎乎软绵绵的大山猫,趴在贺玠怀里气喘吁吁地吐舌头。贺玠连忙顺了顺他的背毛,以免尾巴被气到晕厥过去。
郎不夜的眼神在尾巴变回原身的那一刻突然凝滞了,他呆呆地看着尾巴,直到裴尊礼轻咳着挡在他眼前才移开视线。
“你有见过这个吗?”
裴尊礼将那块假木牒呈给郎不夜,想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什么。
郎不夜拿过木牒左看右看,在看到其背后那个盛放暗器的圆孔时眯了眯眼睛。
“这是蜂妖的东西。”他说得很是肯定,“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精细的暗器,恐怕也只有蜂妖能做到了。”
“蜂妖?”贺玠轻声呢喃,“莫非是他们种族独有的,名为‘巧匠’的妖术?”
郎不夜偏偏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术法,反正他们能用手边的任何东西造出自己想要的武器……是个很可怕的能力。”
裴尊礼毫不意外地点头,将木牒收回袖子中。
“所以,你认识这只蜂妖吗?”裴尊礼用两根手指擦过木牒表面,扬起一丝妖息。
贺玠倏地抬起头看向裴尊礼——这不就是明摆着问郎不夜是不是和凶手一伙的吗?就算他认识,又怎么可能回答?
“我认识啊。”郎不夜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但我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模样就是了。”
咚——贺玠感觉自己被一个破锣咋了脑袋,耳边嗡嗡响。
与其说让他震惊的是郎不夜与凶手相识,倒不如说是郎不夜的那耿直到愚蠢的性子更让人无法理解。
“哦?”裴尊礼缓缓挑起一边的眉毛,“那可否请这位公子带我们去找他呢?”
“你们想找蜂妖?”郎不夜有些惊讶。
“不过,我们也不会让公子你白白帮忙的。”
裴尊礼用那张美到窒息的脸冷声道,把贺玠看得都耳根发烧,可郎不夜只是若有所思地点头问:“有报酬?”
“我将这个通关木牒给你如何?反正你不认识线索上的文字,寻找木牒一定会有难度的对吧?”裴尊礼将一张崭新的木牒在郎不夜眼前晃晃。
“成交。”
深思熟虑后的郎不夜觉得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可他身后的贺玠却脊背发寒地为他点了根蜡。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裴尊礼这招请君入瓮。既能让郎不夜带他们去找蜂妖,又能让这只身份莫测的妖兽牢牢地捆在他们身边无法逃离,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能立刻出手杀了他。
可偏偏郎不夜没有这双明眼。贺玠估摸着他哪天被人卖了都还乐呵着帮人数银子呢。
——
沉闷的雷暴从归隐山头滚滚袭来。如麻的雨丝织成了一张花白的布,笼罩在山中缓步而行的三人眼前。
郎不夜浑身上下湿透了,本就破烂的衣服浸了水变成一缕缕下垂的布条,连带着他毛躁的头发也尽数贴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都瘦了一圈。
“你们……可以走快点吗?”
郎不夜站在雨中向后看去,只见贺玠扶着裴尊礼慢慢跟在身后,怀里还抱着因为受伤昏昏欲睡过去的尾巴,两人周身是一片透明的屏障,隔绝了暴雨的侵袭。
原本贺玠是打算让郎不夜和他们一起进结界避雨的,可他只丢下句“我不需要”,就大步冲到了最前头。
“别着急啊,这雨天路滑,走快了多危险啊。”贺玠怀里抱着个小肉墩,身旁靠着个病美人,在阴冷的雨天热出了一身的汗。
“别理他,你慢慢走就是了。”裴尊礼面色有些虚弱,掩嘴轻轻咳了两声,好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做派,立刻引得贺玠放慢了脚步。
怀里半梦半醒的尾巴看到自家爹爹这幅样子,翻了个身小声嘟囔道:“我记得宗主你的病很早之前不是靠吃木老的药有好转了吗?怎么现在又这么严重了?”
“真的吗?”贺玠低头看向尾巴。
“真……”尾巴正要说话,忽感头顶传来骇人的寒意,抬眼看去,发现自己快要被裴尊礼甩来的眼刀扎得千疮百孔了。
算了,还是装死吧。尾巴两眼一翻,又睡倒在了贺玠怀里。
“那边是哪里?”
前方的郎不夜没理会他们三人的交谈,指着斜前方一条幽深的小路问道。
那条路一直向前走的话,就能去到归隐山谷底,也就是“斑岩”所在的地方——贺玠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想到。
但此时的他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摇摇头。
“他找到那只蜂妖了。”裴尊礼低声道。
贺玠惊讶地抬头:“你闻到妖息了?”
裴尊礼点点头,声音压到最小:“而且那蜂妖身边不止一个人。”
前面的郎不夜摸着下巴下入了沉思,半晌面露难色地看向两人道:“蜂妖身边人很多,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变成了谁。”
裴尊礼突然拿出一张符纸塞进贺玠手中,俯身道:“我需要离开一下,你带着尾巴跟好那个男人暂时先不要轻举妄动。只要你不出结界,这张符纸会保护你的。”
贺玠一怔:“你要做什么?”
可是裴尊礼没有回答他,等到贺玠转身时,身侧已经没了人影。
裴尊礼一定是意识到了什么碍手的麻烦,他想自己去解决——贺玠知道他突然离开的原因,可奈何他现在除了原地等候没有任何头绪。
“啊。”在前方瞎转一圈的郎不夜骤然发出声毫无情感起伏的惊呼,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瞳孔微微放大,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条小路。
“你等等!”贺玠大喊一声,抱着尾巴匆匆跟上郎不夜。
“这个……是他干的。”
郎不夜走到一棵低矮的树前,指着树梢上一个微微晃动的阴影道。
贺玠仰起头,在一道惊雷的光照下,看到了那团阴影的真面目。
那是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贺玠在习剑场上见到过他,还记得他抽中的器具是竹剑。
可此时的他被剥光了全身的衣服,双手被捆住挂在枝头,脸上浮现出淡淡黑斑,整个胸腹部都被剖开,里面空空荡荡,肝脏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