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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巴!”
滂沱的暴雨也掩盖不住贺玠惊惧的叫喊声。
可那瘫倒在地的尾巴并没有回应他的呼喊,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地蜷缩着。雨水冲刷着他清瘦的身躯,衣物紧贴在后背凸起的蝴蝶骨上,身下好大一滩血迹,远远看去竟然毫无起伏生机。
他杀了尾巴。
这个念头让贺玠脑内长久以来绷紧的那根冷静的弦瞬间断裂。刹那间沸腾的血液烧尽了他最后一丝理智,无边的怒火遮蔽了他的双眼。
“混蛋!”
贺玠咬牙怒吼,手中淬霜出鞘的声音还未响起,银白的剑影就已经朝着郎不夜刺去。
“好快。”
郎不夜低头看着贯穿身体的银剑愣愣道:“你若是那个时候也对我用出这招,说不定我真就死了。”
那个时候?贺玠瞳孔一缩,视线顺着滴血的剑身一点点向上移。
“你是……”贺玠看着郎不夜浅灰的眼眸和脖颈上的伤疤,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在脑中显现。
噗——
贺玠剩下的话被飞溅到脸上的血液堵回喉咙中,郎不夜的左臂再一次被斩断掉落在地上。
“我只是想把这把剑拔出来而已,它戳到我的肋骨了。”郎不夜皱眉看着裴尊礼解释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我真的没有恶意。”
“把那个猞猁妖孩子还给我,然后自觉滚出我们视野外十里以外。”裴尊礼轻轻摩挲着短刀的刀刃,无声威胁。
“十里外都能出山了吧,好歹我也是来参加选拔的,这样真的好吗?”郎不夜挠挠头,真的有在为这个问题发愁。
“那孩子没受伤,我只是点了他的睡穴让他暂时昏迷而已。”他扶着腰腹上插着的淬霜,艰难地俯身捡起自己的手臂,故技重施地重新将它装回去。
“那个出血量……”贺玠不相信郎不夜说的话,转身冲向尾巴去探他的鼻息。
“那是我的血。”郎不夜闷闷回答,掀开自己快要烂成布条的衣服,指着背上几道深可见骨的爪印道,“你看他的爪子,上面说不定还残留着我背上的肉呢。”
“他刚才二话不说冲上来就要袭击我,我这也是出于无奈的防护而已。”郎不夜甩动着愈合完成的左臂,猛地拔出淬霜扔在地上。
贺玠抖着手摸了摸尾巴的额头,确定他的呼吸和体热正常后将他搂到身侧,扭头盯着郎不夜道:“他袭击你?你做了什么?”
郎不夜定在原地出神片刻,弱弱道:“我做了什么?莫非是因为我今夜做的烤鱼太香了,他也想来分一杯羹?”
这下轮到贺玠和裴尊礼沉默了。
“你的线索是‘豚腹’?”
半晌后,裴尊礼缓缓抬眼道。
郎不夜狠狠点头:“你怎么知道?”
他的耿直让贺玠一时语塞,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之前的推论。
“你……是妖?”贺玠看着他身上快速愈合的伤口问。
“是啊。”郎不夜再次点点头,“我记得伏阳宗是允许化形妖兽来参与选拔的对吧?”
裴尊礼闻言神色阴沉了几分,手上的短刀又有了挥舞的架势。
他是妖,那就极有可能是杜玥派来的手下——贺玠能理解裴尊礼的敌意,也知道他比自己要更早确定郎不夜的身份。可是……
可是这家伙真的实诚到不可思议,几乎做到了有问必答的程度,而且从见面到现在,他的确没有展露出任何攻击的意图。
“那个大个子男人是你杀的吗?”贺玠深吸一口气,目光犀利地紧盯郎不夜面上的神情,一个皱眉都不放过。
“什么男人?”郎不夜疑惑道。
“一个个子这么高,身材很结实……就是第一个抽器具然后抽到了匕首的那个男人。”贺玠连说带比划,终于让郎不夜想起了什么。
“那个人啊……我没见过。”他摇摇头,“从进山到现在,除了你们我只见过一个人。他好像在悬崖边找东西,瘦瘦的,肉看起来很酸。”
不是他杀的?
贺玠的心脏咯噔一跳,扭头看向裴尊礼,却见他抬脚走到自己身边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血迹,放在鼻尖轻嗅。
“他没说谎。”片刻后裴尊礼抬头道,“那假木牒上的妖息残留的确不来自于他。”
“那也不意味着他没有杀人。”贺玠谨慎了不少,看向郎不夜的目光依旧不善。
郎不夜没听见两人的低声私语,被抛在一边的他开始百无聊赖地翻找自己的袖子,从那脏兮兮的衣袖里掏出一个碎瓷片。
“你们是想要这个吗?”他将瓷片递到贺玠面前,上面果然刻着“豚腹”两个字。
贺玠眼神示意裴尊礼辨别真伪,得到他点头的回应后才接过来仔细查看。
“你有去过野猪妖巢穴吗?”贺玠问。
“野猪巢穴?”郎不夜满眼疑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贺玠被他问住了,眉头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你……没有看出来这两个字的意思?”
郎不夜拖长声音“啊”了一声:“这原来是两个字啊。抱歉,我不识字。”
气氛又一次静默了下来,贺玠妄图开口再说点什么,可看到郎不夜那不夹杂一丝算计和心机的眼睛,一切尖锐的疑问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了。
如果这样的单纯都是他装出来的话,那贺玠也只好认栽了。
“唔……”
一声虚弱的轻吟让三人齐齐低头。半靠在贺玠身上的尾巴突然揉着后脖颈睁开眼,双目无神地四周看了看,当看到裴尊礼时,他茫然的眼神瞬间清醒。
“宗……”
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他的嘴巴就被贺玠给捂上了。
“唔唔?”尾巴眼珠子滴溜溜转,当转到一旁的郎不夜身上时猛地顿住了,随后呜呜鬼叫着挥舞着双手,光看那样子就能想象他骂得有多脏。
“你松开他吧,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郎不夜看着尾巴挣扎的样子直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