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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妖性善,多数以温良真纯之面示人。
它们汲取人类淳朴无害的天真作为修炼的养料,因此喜爱出现在拥有童男童女的村落附近。
闺中少女是最纯洁无瑕的存在,所以这陶安安才大肆搜罗城中女孩供以自身。
可在贺玠的认知里,从未有树妖需要如此庞大的人数去填补修为上的不足。
眼前每一个纤瘦的身体都还在微微起伏,她们还有活着的气,但体内独属于自己的那份“纯”却在被一条条根系无情地取走,滋补那颗耀眼的妖丹。
但一般来讲,一位百年妖物需要从人类身上获取的气力并不太多,如果人心不足蛇吞象,很有可能会出现妖力暴涨撑破妖丹爆体而亡的局面。
可眼前这些数不清的少女显然已经超出了陶安安的妖力承受界限,她为什么没事?
贺玠感到那条根系在不断汲取自己体内的血液,连同身心脑内的欢愉都一同被剥离,他想用手拔除那宛如有生命的树根,却只能让它在体内越扎越紧。
可恶……
贺玠想开口呼救,但身体从胸腔到脸面都被攥紧了,酸胀的痛楚让他无法出声,眼角也在体内不断升腾的炽火中溢出了泪水。
“为什么要哭呢?”
耳边骤然响起一阵叹息。
少女空灵稚嫩的声音回响在这根脉横亘鸟笼的上方,贺玠吃力地抬起头,但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要哭呢?”
她是谁?她在问谁?
悬在眼眶中窜动的泪珠终是在一声叹息下滑落,顺着贺玠的脸庞滴入扎满树根的土地上。
好难过。
好想哭。
不知道为何,那根系抽走了他所有名为愉悦的记忆。排山倒海般的苦痛和酸楚霎时吞没了他眼前的光景,留下一地杂芜。
可是……明明自己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没体会过痛彻心扉的生离死别,最大的坎也不过是腾间老头子的不告而别——所以自己本该不会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悲痛记忆。
那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忘记了吗……”
“忘记了吗……”
女孩缥缈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身边,似乎急切地想要蛊惑勾引出那份极致的养料。
“那就让我帮帮你吧。”
“最无暇的那段日子,最恐惧的那段日子。”
“还有,你最不该忘记的那些人。”
树根蠕动,烟雾四起。
在醉人的花香中,贺玠缓缓阖上了眼睛。
——
晨光乍泄,鸟语花香。
贺玠在柔和安逸的日光中苏醒,刚一恢复意识,就看见一颗硕大的麻雀头杵在眼前,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啊啊啊啊啊!”贺玠连连后退,“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麻雀?是妖物吗!”
麻雀向前蹦跶了一步,嫩黄的尖嘴突然向着贺玠啄去。要不是贺玠反应快跳跃着躲开,他就被囫囵吞下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贺玠想要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却看见两只白色的轻薄鳞翅扑闪着在背部扇动,原本生长着的四肢也变成了纤细的六根虫足,整个躯干轻盈得不像话。
我这是……变成了蝴蝶?
贺玠疯狂地想触碰自己的身体,但他目前已经变成了虫子,根本没有办法如此灵活地掌控肢体。
在他手忙脚乱间,那只麻雀已经蹦跳着来到他的面前,试图再次吃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蝴蝶,尖嘴如雨点般快速攻向贺玠,毫不留情地叩击着树干。
贺玠满头大汗地躲避着麻雀,结果一脚踩空从树上落了下去。
等等,我不是一只蝴蝶吗?
惊恐间,贺玠意识到了目前自己的身份,试探着挥动背部的翅膀,居然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不远处有一幢半开着窗户的瓦房,贺玠想都没想就一头扎进了屋子里,借着屋中温暖的人气驱赶了那怕人的麻雀。
“啊呀真是令人头疼。想要趁着阳光好的时候晒谷子,就会招来很多鸟雀呢。”
温和纠结的声音从房门那边传来,贺玠连忙躲在了一盏香炉后面,将自己小小的身躯隐藏了起来。
房门被推开,一位身穿青黛色直裾袍服,浅金长发垂落在脑后的男人信步走了进来,他腰间坠着一颗圆润上等的翠玉佩饰,手里还捏着一颗饱满的谷粒。
“怎么种下去的谷粒都不发芽呢?该不会是因为前几日淋过雨水,导致谷物都发霉了吧?”
男人皱起眉头,不停打量着手里的谷粒,狭长漂亮的赤红瞳孔里盛满了不解。
躲在香炉后面的贺玠整个身体都怔住了——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中了那沉梦香之毒后梦见的那位“父亲大人”!仔细看周围,也和当时那个房间的布局十分相似。
“对了!”男子握着谷粒深思熟虑后突然瞪大眼睛自言自语道,“谷子湿了后将它们烘干不就好了?”
他好像真的被自己的想法说服了,当即张开右手,在手心中燃起了一团赤金跳窜的烈火,朝着门外地上那一片湿哒哒的谷子挥去。
红光闪过,贺玠目瞪口呆地看着门外一地的灰烬,在男人疑惑的哼声中彻底石化了。
虽然上次梦境他就察觉到了这位父亲略显生涩笨拙,但没想到他居然荒谬到了这种地步。
“父亲大人!我不是说了不能随便动那些谷粒的吗?”
随着残余的麦麸灰烬飘向远空,一声怒喝从门外响起。不一会儿,一位少年就从门外疾跑进屋,看到门口满地的焦黑后崩溃地捂住脑袋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