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裴泊雪在想方设法延缓婚期,自身修习的,这不重要,他不以为意。但要一个野性未除的新娘,总是件麻烦事,他想要的是一只温顺可人的小猫咪,而不是一头发过来能吃了他的老虎。于是他派出了无头鬼,抓住裴泊雪杀害裴墨时良心的不安,不停地敲诈,促使他疑神疑鬼,无依无靠,最后只能选择全身心地信任他。
计划很完美,甚至隐蔽。
只是有一点他错了。他大错特错,犯了精神控制的大忌。
不要对一个精神力比你坚定的人使用精神控制。
裴泊雪惊慌过,迷茫过,但他最终清醒了过来,挺直腰背和冥凰平起平坐地讲话。
冥凰已经有些自乱阵脚了:“你为什么不自杀,杀了裴墨良心不安,你就偿命给她啊!你非要跟裴焜说,是不是心怀侥幸,以为他会出于父子之情原谅你、袒护你、保住你?这样你既不用愧疚了,也不用死了!”
裴泊雪感到可笑地摇了摇头,在他眼里,此刻的冥凰和一条乱咬的狗没什么区别了。
“在我最害怕的时候我确实想到过自尽,一了百了。可是那又算什么呢?畏罪自杀,逃避责任!我便是死,也要堂堂正正地接受审判而死!而你,还有它,都不是能审判我的人!”
冥凰陡然心惊,骨子深处地感到了害怕。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他已经不能再管控裴泊雪了吗?他不自觉退了两步,小腿发软,情不自禁地就要跪下去。
雨停了。迫近黎明的时候,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长夜总会过去,裴泊雪敲响了门,有些事需要了结了。
不管结果如何,此心安处是吾乡。
冥凰无力地眩晕,默念道:“完了……”
门房打开了大门,睡眼惺忪:“十四少爷,这么早?”
“我有事找剑尊大人,他昨晚回来了吗?”
“在的,需要我去通报一声吗?”
“麻烦了。”
门房转身去了。估计是太早了裴焜还没起,迟迟没有回复。裴泊雪等得有些心焦了,听到有人说:“剑尊大人醒了吗?容我去参见一下!”
是容亚薇。
裴泊雪好奇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就见容亚薇一身石榴色衣衫,腰上悬着把宝剑冲了过来,活泼大方地插队到裴泊雪前面:“帮忙通报一声,容亚薇求见剑尊大人!”
第二个门房正要去通报,裴焜已经一声传出去好几里远,在远处就听见了:“让他进来!”
“多谢剑尊大人。”
容亚薇高声应答一声,兴冲冲地进去了,不多时身影就消失在了二重门。
裴泊雪又要进去,门房拦住:“十四少爷,老爷还没传你。再说刚才那人也找老爷有事,紧着他先,你去了还能去听别人商议的话,吗?”
裴泊雪不甘道:“是我先来的呀。”
他可不是比容亚薇早到一星半点,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时辰,看着太阳出来的。
“啊这,”门房为难地摇了摇头:“兴许是您没有大声说话吧!容公子的声音很大,老爷听见了自然就让他先进去了!”
裴泊雪气笑了,他才知道要见人比的不是谁来得早,而是谁的嗓门大。
退出去道:“我在外面等。”
门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留情面地关上了大门。大门沉重的声音闷闷的,实心木头险些擦到裴泊雪的鼻尖。
“你看你还没说呢,就已经有人开始取代你!要是一切都坦白了,你父亲肯定会抛弃你,你再没有好日子过了!”
冥凰又现身了,见缝插针地劝说着。
裴泊雪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呢?在容亚薇出现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他正在逐渐地被世人遗忘!没有人记得住他的长相,记得住他做过什么,连他站在别人眼前都能被忽视。
被裴焜抛弃算什么呢?可怕的是被所有人抛弃。裴泊雪,注定被抛弃的男人!
他在门口等了很久,直到日上正午,隔着大门都能听到仆人招呼就餐的声音。时间真长啊,裴焜和容亚薇有什么好聊的呢,居然能聊这么久,比他和裴焜都更像父子。
裴泊雪苦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在他身后,春天最后的一朵梅花飘然从枝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