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要原则是不怀疑队友。
而队友之外,要么是工作人员在未告知Blazar的前提下额外装了录音设备——这多半是私人行为,还要这个工作人员对他们队持负面态度;要么则是洛明决父亲那边放出了录音。
他们能想到这点,网友当然也能。
半夜的瓜吸引了此刻还活跃着的大部分偶像版用户。楼里楼外讨论的几个方向中,除了环绕录音内容本体,另一个有热度的楼就是探讨谁放出了音频。
接着就有明牌的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跳出来说,齐路遥要走了节目组官方摄像机录下的视频,所以节目组是没有这段音频的。
指名道姓的放在此刻挺奇怪,于是齐路遥开了之前自制的论坛小插件,查询对方历史发言。
这人往前在一些成员相关帖子里都有留言,也自己开过帖,零零散散地将大多数王座2的参赛队成员都点评了一遍。到齐路遥这里是“不理人,性格差,上次和他打招呼都装没看见”,而到靳羽这里,则是“比屏幕上看到的更可爱,会喊哥哥姐姐,人也很好很善良,没粉错人”——这条评论显示被秒删,新发的评论去掉了后四个字,但这一变动碰巧被齐路遥的插件记录了下来。
“你看你粉丝又在骂我。”齐路遥左思右想,都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装没看见过,干脆转头对靳羽调侃了一句。
粉丝时不时打架前提下如何相处,是许多刚出道的偶像都会面临的社交难题,齐路遥刚出道那会还会思考这个问题,如今也已经形成了答案。
粉丝矛盾和弧团那种正主矛盾,在某种意义上有同质化的最优解决方案。只要所有人都不回避、不谜语人、完全开诚布公,大家就都会毫无弱点——因而他们也选择这样做。
“说起来我好像能对上号这是谁,”没想到靳羽想了想说,“这么一来突然有点不想和这人说话了——如果我明天开始不理他不会回头被回踩吧?”
“就凭现在被骂的这样,”齐路遥说,“就不可能敢回踩,你放心好了。”
这个工作人员发言后,一开始的评论是说他赛程爆料不积极,一遇到事就撇清得比谁都快,接着就是通过历史发言查到他一贯不喜欢齐路遥,于是有人开始质疑其目的,接着就是围攻。
回复数攀升很快,过了不久,这人就删掉了评论。
当然即使如此,也有拿着截图给齐路遥本人引节奏的声音,毕竟就算是怀着恶意的暗示,图上的话倒也都是事实,想短暂引发节奏显然不难。
他们队里朝夕相处,对彼此的认知更准确,但观众并非如此。
怀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无论如何,迟杉肯定会查音频的泄露方,这件事最终对齐路遥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真正有影响的是洛明决本人,而且影响的方向还无法被预测。
洛明决在群里和他们聊了两句,又犹豫再三,下决心凌晨五点给迟杉打电话,没想到还没拨出去,先接到的是迟杉打过来的,说很快就能查到。
而等齐路遥睡了个回笼觉再醒过来、和队友们一道坐到早饭桌上的时候,洛明决就说,泄露视频的一方已经知道了。
队友们在早上这点时间也都看到了聊天记录。洛明决执意要去了练习室才告知结果,于是一群人嘴上说不急,吃早饭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是这样的,”他坐下来,看着齐路遥关门,又回望了一眼还没被打开的摄像头,“和节目组的人无关,是我妈在我爸身上装了一个微型的录音装置。”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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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间的重心还是放在排练上。
直到午饭时候沈疏影拉着唐知年在药团人旁边坐下。Blazar众人都看着他,等他直接引入正题。
周边也有来自其他队成员的打量目光,那段音频到如今肯定所有人都听过。
于是沈疏影站起身:“知道你们好奇——但是别好奇,让我和Blazar的朋友们单独聊一下。”
“其实也无所谓。”洛明决说。
“那你可以回练习室拿你的领夹麦和扩音器,”沈疏影白了他一眼,“保准说话所有人都能听见——快去啊,没人拦你。”
洛明决瞬间安静,一言不发。
实际上,如果说录音里的洛明决只是正常回应父亲的问责,那沈疏影的发言倒是真如同靳羽所说,有种当众发疯的味道在。
而且显然至今尚未完全恢复正常。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人再反驳,于是沈疏影继续说,“在想沈疏影这人发疯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得看住他不要让他真做点啥——是吧?”
“想多了,”唐知年语气毫无波澜,“大家只觉得你智障。”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知年哥哥,”沈疏影拆穿,然后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发言,“不过你放心,就算我要为了洛总去死,我也会先存一大笔钱给信得过的人,让他明年给你投总选的。”
“你比我大三个小时,”唐知年不正面回应,“别整天喊哥哥,听着有点恶心。”
“活跃一下气氛而已——”沈疏影语气故作委屈,“知年哥哥你好残忍啊,怎么能说恶心的。”
唐知年扭头:“齐路遥,能不能把这个阴阳怪气的人从我们这赶出去啊。”
沈疏影:“你要叛变去药团啊?”
“怎么又关我事了?”齐路遥也说,“队外事务请联系我们队外交官舒卓然同学。”
“啊?”舒卓然突然被cue到,语气迷惑,“我哪来的这个称号?”
“队长刚封的,”齐路遥语气很确定,“你快接下吧,这可是你的专长——靳羽你说对吧?”
靳羽很配合地点点头。其他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见此热闹当然是跟着起哄。
——于是这倒是真的活跃了气氛。
“那什么,首先,虽然我确实有大错,但我也得澄清一下,”一群人笑完,沈疏影才神色恢复如常,“当年去洛总那搞破坏不是因为什么小饼干这种幼稚的理由,是当时我们家的亲戚说了一些流言——这不是我解释过吗洛明决?你怎么又编排我。”
“但你也承认了直接导火索就是小饼干,”洛明决反驳,“你小时候就是很幼稚啊?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我就是什么都不懂,不用你反复说,”沈疏影说,“我们后面还是去了同一个小学同一个班读书,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洛总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所以决定对我的错误做出弥补。”
“小时候智力不行,但是记忆力挺好,所以我偷了家里的一张银行卡,把那天我记得砸了的玩具都给重新买了一份,还有几个限量版是找我姐姐帮忙的——现在想起来,她当时居然没有问我哪来的钱。”
“你们家不是都知道你要做什么吗?”洛明决笑了一声,但似乎想到什么,因而笑意又很快消失。
“对啊,真的太明显了,当时就我不知道,以为自己偷钱很成功,我连银行卡大额支出会短信通知都不知道,”沈疏影说,“不过他那堆东西,限量版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大部分都是需要组装的,我又不擅长手工。有个最难的是用特别小的零件,加上一大堆芯片线路什么的,拼一个两米多高能变形还能遥控的玩意——盒子上写的适龄16岁以上,我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洛总能5岁之前一个人组装出来啊?”
听到这话,桌上众人纷纷注视着洛明决。
“不是,别这么看我啊——”洛明决语气回避,“都说了只是我小时候比同龄人智力发育早一些,我现在不也没成什么特别聪明的人吗?”
“但如果不走上这条路,洛总这脑子这实践能力去申请个国外名校应该没问题,”沈疏影说完,又转向洛明决开始火上浇油,“而且,虽然说是被我带——坏——了——但是你现在不也挺聪明的吗?”
“别学我爸的发言给你自己贴金,”洛明决呛了他一句,“说得好像你成了我人生导师一样。”
“没有没有,我哪有这个资格,”沈疏影一脸笑意,“洛总您才是我人生的指路标,你看要不是你学表演去了,我也不会考什么导演系啊——对吧?”
沈疏影这突如其来一句话,倒是直接把剩下的所有人都搞懵了片刻——除了被他拉上桌子的、看上去什么都知道,因此格外面无表情的唐知年。
“随口一说,大家不要这么严肃嘛。”于是沈疏影又眨眨眼,将话题拉了回去,“但那时候我觉得,拼回去那个模型是洛总能原谅我的必要条件,所以我每天放学一回家就进阁楼研究图纸,大部分周末都在看那些看不懂的东西,前前后后花了快一年。”
沈疏影开始回想,然后陈述。
后来,洛明决在八岁生日那天,拿回了全新的、plus版的失而复得的玩具们。他目光在这些成品上移动,最后注视着巨大的模型,捏着沈疏影一脸期待般递到手上的遥控手柄欲言又止。
沈疏影长大之后才明白,这种玩具真正的意义在于组装的时刻,拼好就没意思了。洛明决那时候想说的,大概也是“不如还我一箱子零件”。
但洛明决什么都没有说。七岁多的沈疏影也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大工程——如果这也不行,那就没办法了。毕竟当时他的思考模式就是,一切不公平都能、也最好靠物质补偿解决。
就像他自己一样。
在家里,姐姐学习商业和管理、注定要继承家业,而他不会成为继承人,所以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拿到很多物质补偿。
父母和姐姐都去世之后,沈疏影翻找旧物,才知道这并非是补偿,只是单纯的爱——自己只是这家人旅游途中捡到、并好心收养的小孩,家里准备等他上初中再告诉他,只是没等到那天。然后他又后知后觉想到,姐弟两人的22岁年龄差其实很少见。
但当时的沈疏影并不知道——小孩子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此刻他心想。而现在的沈疏影也不会说,老来得子少见,但在资本家家庭中又不算那么少见。私心来说,他希望这是洛明决也无从知晓的、独属于他并将跟随他一生的秘密。
“原谅你了。”还好那时候洛明决说。虽然话语间没有感动也没有感谢。
但就这么堪称轻飘飘的一句话,开启了他们至今为止快十三年、以及再往后几十年漫长而坚不可摧的、生存于这广阔世界的同盟关系。
人际关系总归是很奇妙的。
说完过去的事,又聊回当下。
“我妈这个人,”洛明决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这么多,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其实不太搞得懂——我有时候觉得她还是有点爱我,有时候又觉得她像恨我爸一样恨我。当然她理应恨我,因为我这个产物就是两个本不应该走到一起的人都想斩断的链接。”
“他们的关系一直在反反复复,但又一直没人真的去提离婚两个字。结婚的时候我妈家里正落魄,而我爸家那时候发展不错,利益交换之下让我随了他的姓。所以我妈在我小时候就一直爱念叨,说我对她来说其实就是个外人,她更喜欢那个同姓的侄女。
“其实如今看来,我爸也把我当外人,以前更爱我堂哥,现在更爱他那个下属——当然这不重要。我小时候跟着我爸这边住,我妈多数时候不管我,但又会给我花钱,给我买最贵的玩具。
“我去年和表姐聊天说到这事,她告诉我,说我妈其实就是照着她的玩具订单给我下的单,根本没有筛选。我表姐比我大八岁,她会玩的东西很多都不适合几岁的小孩。但我挺喜欢的,大概也是巧合。”
“我妈一般年中会和我爸一起住一段时间,据说是什么婚前协议——其实现在是否遵守早无人在意了,但有时候人就是和自己较劲,”洛明决停下讲述,低头吃了点东西,再继续说,“他们的一生都在和自己较劲,无论对彼此还是对后辈,爱与不爱、恨与不恨说不定都是伪命题,其他人都是追求自我实现的工具,谁又知道呢。”
“但她在家的时候,家里氛围确实会轻松一些,比如我也不用每天所有醒着的时间都被强制按着学这学那连轴转,不用一点没合我爸心意就被锁到地下室去之类的,”洛明决目光转向沈疏影,偏了偏头,“不过我至今不懂我爸到底想把我培养成什么样,不会真是什么联姻工具吧,不然让几岁的小孩学音乐美术跳舞有什么用啊?”
“现在不就有用了?”沈疏影笑,“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无法预料。”
“所以现在我是跑也要跑,不跑也要跑,”洛明决眨眨眼,“本来之前那种平衡状态维持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来这一出。”
“急了呗。”文栩捷说。
“你说得对,”洛明决笑出了声,“虽然急也没用。不过现在这事,我倒是并不太想管——其他的不谈,毕竟没有她就没有我,如今我也不会做在大众前揭穿她的那个人,大家以后没有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
“哦,”然后他想起什么般,转向齐路遥补充一句,“我还是会说一句和你无关的。”
“其实不说也行,不至于怀疑我,”齐路遥也跟着笑,“网友又不是真没有脑子,继续讨论下去总会排除我的,这事顶多成为王座2的又一个未解之谜。”
“齐路遥你又在阴阳怪气网友,”舒卓然说,“小心这里有人出去曝光你。”
“对不起我错了,”齐路遥光速道歉,“没有脑子的是我。”
大家都笑起来。
于是很不符合整体基调地,这顿饭在桌上一片欢声笑语中落下帷幕。药团人与唐知年和沈疏影道别,又回去继续准备三公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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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生活重归平静。
——晚上结束集体排练,大家收东西准备回住处的时候,齐路遥心想。
但或许是人总会对状况外事件有所预警,就在他发出这样感慨的下一秒,手上的手机屏幕又再度亮起。
齐路遥点进聊天软件,却发现给他发消息的并不是预料中的任何人。
而是一个熟悉又陌生、陌生到几乎没什么私下交集的人,连带着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SQL]遥神今晚有空聊一下吗
[SQL](不管行不行都不要给任何人说我找过你,拜托你了
“时轻澜给我发消息,”齐路遥看了一眼欲盖弥彰的发言,就光速决定出卖对方,将手机屏转了个方向给旁边的靳羽,“你怎么看?”
“……我看不懂,”靳羽盯着短短的两行文字,少见地沉默了好几秒,才回答,“这人也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