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后还是同意了,但是条件十分严苛:何氏为侧妃,但是任何皇家之礼都不能用,不能上玉牒,也不能进宫参加各种宴会。
不过他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弟弟,允了他可以私下摆酒,也没像皇后说的那样,让他以后都不能娶正妃。
在他看来,不就是点情情爱爱的事儿,现在秦仪上了心昏了头,怎么打都不听,便让他先过几年日子再看。
但是皇后既然说出了口,这件事情在她那里就是卯了丁的,将来不管秦仪如何,她都不会帮他娶正妃,她也是个有原则的人。
虽是皇帝做了妥协,但到底还是有怒气的,让人去将仪王府迁个地方。
原来各家王府自然都是在内城繁华之处,但是他让人将仪王府迁到外城,是人都能看出来仪王惹了帝王不快。
秦仪谢主隆恩,不管付出了如何代价,他总是如愿以偿了。
秦仪谢旨出宫,既然不用上玉牒,他也不用考虑何姑娘的身份问题了,他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何姑娘。
皇后留在御书房同皇帝说话,皇帝心里还带着怒气:“为个女人,闹成这样,朕看他这么多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皇后替他捏肩:“七弟身体不好,从小到大也没问您要过什么,不过是一个女子,随他高兴好了。”
皇帝扭头看她:“你倒是心善,将来若是惊风也闹着要娶一个这般的女子,看你还愿不愿意。”
皇后很熟练的接话:“您若是不同意,臣妾同意又有什么用。”
说到底,秦仪无权无势,他享受的少,身上的责任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而惊风生来便在权力的中心,他的婚事,从来也不在他的手中,他能做的,只是跟惊魄一样,在帝后挑出来的一些人选中,选出一个自己相对喜欢的。
他们夫妻多年,行事默契十足,有些话不用说明便知道彼此的意思。
皇帝知道今日此事只是皇后心软,但是她也知道他的底线,没真的给何氏一个正妃之位。
“那个何氏,你若是有空便叫进宫来看看,总不能叫她害了老七去,若是没空,便也罢了。”
皇后知道皇帝到底还是有些心疼秦仪这个不争不抢的弟弟的,加上他们时间选的好,皇帝久未见秦仪,重逢的喜悦此时多多少少还是能起点作用。
于是便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但是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只当作是没空。
刚刚皇帝已经说了不让何氏入宫,态度已经摆在那里,而且仪王府搬迁一事已是定局,众人都知道仪王因为娶妻的事情惹了皇帝不快,她若是叫了何氏进宫,不是赤裸裸的打皇帝的脸嘛。
不过打听自然是会打听的,何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要多少了解了解的,皇后会派人去查何氏。
再加上惊羽这段日子天天不着家,正好喊她去帮忙做点正事儿,她也是大姑娘了,也要学着替她母后分担点事情做了。
惊羽还不知道她母后已经给她安排上了任务,她正在皇子府中玩呢。
惊风今日有课,她便自己在皇子府中逛,等着惊风下学一起去修王府。
没办法,小皇叔一回京,觐见父皇的同时便也给他们俩给发了最后通牒。
刚从谢乔那里了解到惊风惊羽习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气怒的小皇叔他们俩实在惹不起,这段时间只能乖乖的老实跑修王府。
惊恒惊毅惊风都要上课,没空同惊羽玩,惊羽一个人实在无聊的很。
眼看着离下午去修王府还有一两个时辰,惊羽干脆就不等了,让人给惊风留了口信,之后便牵了马出门离开了皇子府。
从去年到现在,出宫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成了她的日常习惯,除了前段时间为了躲京中关于太子妃的明争暗斗而闭门不出之外,她是不可能在昭和宫连待两日的。
因为出宫出的过于勤奋,所以如今惊羽对这长安城也算是十分了解。
之前惊风给她搜罗的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地方也都去了个遍,如今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发现什么新的地方,她便打算找个地方坐着喝会儿茶。
刚开始她每次出宫的时候皇后都还会点不少人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也要求她必须乘轿,不准她在帝都纵马。
后来她在帝都行走惯了,皇后也放心许多,只要至少陵云跟在她的身边,皇后说放人也就放人了。
惊羽今日也只是带了个陵云,人多行事并不方便,身份也不好隐藏。
她没打算隐姓埋名,但是出门在外,公主这个名头有时候是真的不如不要,不然的话会错过许多别样的精彩。
她带着陵云找了个茶楼坐下,要了壶清茶,打算安心的听会儿说书。
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惊羽就没单独的要二楼的雅间,随便让小二在一楼大堂寻了个偏僻的位置便坐下了。
陵云侍立在她身边。
他已是少年人,一袭劲装,腰间佩剑,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在惊羽旁边一站,旁人便能看的分明,这位身量渐成的少年人是那位小姑娘的侍卫。
他从小跟在惊羽身边,几乎是形影不离,从来未曾离开过她身边三尺以外。
他就像跟在惊羽身边的一个影子,但凡是见过惊羽的必定见过他,就像在惊风身边的朝云一样。
他们的身份也是半公开的,大家都知道朝云陵云是皇后放在惊风惊羽身边的两个护卫,是公开的死士,任何对惊风惊羽有危险的人或者物第一时间都会被他们阻拦。
惊羽今日做的是男装打扮。
她本来就还没有到性别显现的太过明显的年纪,稍微在发髻上做点功夫,只要穿的不是裙装,看上去便是一个精致的小儿郎。
如果说惊羽在过去大半年频繁出宫的经验中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在不需要表露自己公主身份的时候,着男装比女装要方便太多。
大秦的风气虽然相对前朝较开放,但是主体奉行的也是儒家思想,妙龄女子很少能抛头露面。
如今她还能不带幕篱如此大张旗鼓的公然露面,不过是仗着自己年纪还小,等到真正的长成一个少女,便是皇后也不可能放她如此行事。
茶水上来,她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未带小蛮等人出宫,陵云打架功夫一流,但是伺候人的手艺着实让人敬谢不敏,为图省事儿,惊羽如果只带他出宫在外的话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来的。
她的确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一辈子都只可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是这些小事情她还是做的来的。
稍微送进嘴里抿了一口,她便眉头一簇,将茶盏放下。
但也未说什么,只是不再饮用而已。
金尊玉贵的金枝玉叶,从小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宫外的很多东西,入不了她的眼就是入不了她的眼,哪怕此地已经是颇为高端的茶楼。
她认真听了会儿说书,发现颇为单调,便将主意打到了陵云身上:“陵云,你要不要去找朝云玩玩,我一个人在这坐坐?”
这类话惊羽几乎每次出宫的时候都会在陵云面前提一嘴,每次还没说出口她都能猜到对方的答案。
果不其然,陵云听完之后脸色都不带变的:“皇后懿旨,属下必须同公主寸步不离。”
惊羽如何能不知道她母后的旨意,更有甚者,皇后能同意她这么频繁出宫,除却皇帝的圣旨,私心里的主要原因还是知道陵云会寸步不离的保护她,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不可能遇到生命危险罢了。
所以,惊羽出宫可以不带小蛮,可以不带陈侍,甚至可以一个宫中侍卫都不带,但是必须要带上陵云。
不过惊羽还是乐此不疲的试探:“我又不会同母后说,再说了就算不去找朝云,你在帝都就没有什么别的想去的地方了吗?”
“我给你放半天假,你赶在我去修王府之前回来就行,我绝对不会乱跑的。”
陵云吃过她的亏,在那次她受伤之后便坚定了信念,不论她怎么说都八风不动:“公主莫要为难属下。”
就这么一句话,再之后惊羽怎么说他也不理了,只板着一张脸,仍是一副活像谁欠了他钱似的姿态。
惊羽“哼”了一声,心里却暗暗发笑:今日成果不错,好歹逗他说了两句话。
惊羽无聊的时候就喜欢逗陵云,知道有些要求对他来说是不可能实行的,便翻着花样的说,看他何时能撑不住。
见他已经完全不说话了,惊羽便知道今日就差不多了,从容的换了一个话题:“小皇叔从汉州回来,说那边的风光无限美,陵云你说说,将来我能去亲眼看看吗?”
她语气从容,仿佛在开着玩笑,同刚才说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一样。
陵云分不清她是真的有如此想法还是也像刚才那样也是在开玩笑,但是以他的身份,也只能说一句:“公主千金之躯,坐不垂堂,汉州山高路远,不比长安富贵繁华。”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汉州穷山恶水,莫说惊羽一届女流,便是皇子们,也很少会去那般地方。
意料之中的答案,惊羽也没有意外,只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将目光重新转到台子上的说书人身上。
她不说话,陵云非紧急事件从来不会主动开口,熟悉的沉默更适合他。
只是惊羽这出说书还没有听完,便有人找了过来:“大公主,太子听说您今日在外面,请您去东宫叙叙话。”
皇兄找她什么事儿?惊羽一脸莫名其妙。
小皇叔和皇兄已经回来有几天了,一家人私下里见了一面,这两天皇兄被父皇允许在东宫好好休息,缓解舟车劳顿之疲乏,她十分懂事的没有上门去打扰。
主要还是因为惊魄回来的第二天就将给皇后和弟弟妹妹的礼物给送到了昭和宫,惊羽被收买的十分妥帖,自然就懒得亲自上东宫去讨要礼物了。
不过来传话的人惊羽也认识,的确是东宫之人,想着可能是皇兄有什么小话要跟她说,惊羽便也从善如流的闻言起身,出发去东宫了。
她也不意外这人怎么就能直接找到她。
她离开皇子府之前给惊风留了口信,说会先来这边,然后去哪里用午膳。之后便会直奔修王府。
她大部分时间一出宫就会直奔皇子府,东宫的人肯定是先去了皇子府,从惊风那里得了消息后,算算时间就知道她在这里了。
她和陵云都带了马,倒是那来传信的小太监是徒步过来的,为了不让皇兄久等,惊羽便让陵云带上他,一行人奔着东宫去了。
今日兜兜转转,但是距离都不远,之前落脚的茶楼也是在内外城交界之处,所以没一会儿他们便到了东宫。
惊魄提前打了招呼,守门的侍卫并未拦着惊羽,那去传信的小太监便直接带着惊羽和陵云一路去到后院。
同皇子府一样,东宫惊羽也没少来,大概的布局也是知道的。
见那小太监给带的路,便知道是一路往后宅去的,有些疑惑道:“怎么直接往后院去了?”
小太监答话:“今日天色甚好,殿下起身习武之后便在后花园中煮茶谈棋,特意吩咐了等您来了直接去后花园就好。”
东宫的后花园惊羽也熟悉的很,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到了地方,果然老远就看见惊魄在亭子里煮茶。
他刚从汉州回来,皇帝允他在东宫休息几日,再加上封太子妃的圣旨已下,为了躲一些麻烦,他也没急着在长安城中走动,真过起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日子。
不用出门,他穿的也比较随意,一袭素衣,比平常看着平易近人的多。
惊羽一路走到他面前,周遭也没有什么外人,连礼都不行,只是随意的喊了声:“皇兄。”
见着她来,惊魄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了,坐坐,尝尝我新沏的茶。”说着便趁手给她斟了一小杯。
惊羽跪坐在几案前,同他相对而坐,接过他递过来的茶尝了一小口,色清无香,入口微苦,继而回甘,的确是上品。
刚刚才在茶楼品了一杯不甚了了的茶,现在这一对比,惊羽觉得自己的味觉得到了拯救,毫不吝啬的夸奖:“皇兄手艺又精进了。”
惊魄心安理得的受了夸奖。
到底还是小姑娘,惊魄给她喝了一杯就不让她喝了,吩咐人给上果浆和点心。
惊羽在东宫可比在昭和宫日子过的舒服多了。
惊风和她都在换牙,几颗关键的门牙刚刚长起来,皇后最近根本不许她吃半点甜的,果然还是皇兄好。
于是她十分真诚的对惊魄感激涕零的一番,结果等果浆和点心上来,不说味道如何,但却是一点甜味儿都没有的。
看着她那明晃晃质疑的眼神,惊魄忍俊不禁:“咳,莫要赖我,母后的令我可不敢违。”
“先尝尝吧,特意让厨子做的不甜的,味道应该还可以。”
东宫的厨子手艺自然是不差的,一个小点心就算不能做甜的也有其他十八般味道。
惊羽拿了一个恶狠狠的放到嘴里,虽然味道的确不错,但是她的态度得摆在这里:“哼。”
等到嘴里的半块点心咽下去,惊羽饮了口果浆润喉:“皇兄你找我什么事儿啊,我书才听了半回呢,一听你喊我,这就巴巴的赶着过来了。”
这丫头鬼精鬼精的,无时无刻不想着占别人便宜,说这话不就是为了让惊魄拿出点诚意嘛。
惊魄同她也认识有好几年了,知道她这脾性,手挥一挥,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上了东西。
惊魄非常清晰的看见那东西一呈上来惊羽的眼神都亮了几分,他从宫人手中接过东西:“你帮皇兄一件事情,这支穿云箭就是你的了。”
惊羽馋穿云箭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惊睿手上那支她惦记了好久,结果平时一些小打小闹的东西还好,涉及到惊睿的心头爱,他是打死了不松手。
那段时间听说他睡觉都是抱着穿云箭睡的,就是打着惊羽已经这么大了总不能去翻堂兄的被窝的主意。
不得不说,虽然这招很是无耻,但是也的确管用,惊羽气的跳脚也不能真的去翻惊睿的被窝。
想着派惊风去偷吧,但是仁王府也不是什么四面漏风之地,守卫森严,他们俩现在功夫虽然不错,但是也达不到可以妙手空空的地步啊。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惊羽在同惊睿的斗智斗勇中成功的将对穿云箭的七分兴趣升级为了十分。
于是当惊魄一拿出穿云箭,惊羽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皇兄,这,这是你,你从惊睿手中要回来的吗?”
惊魄闻言,就地取材的用手中的箭敲了敲她的头:“怎么说话呢,不知礼,不可直呼兄长名讳。”
惊羽被教训了一通,悻悻然的摸了摸头,嘴上不说话,心里只想着,下次等你不在的时候再喊。
教训完惊羽,惊魄继续开口:“穿云箭本就有多支,惊睿那支是我早年所得,这支是此行去汉州的时候意外所得,你帮我一个忙,皇兄就将这支给你。”
“另外,你莫要仗着惊睿性子好老是欺负于他,他都来东宫哭诉过好几回了。”
可怜的惊睿,惊魄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替他教训惊羽两句已是极限,毕竟连皇城中的那两位如今对惊羽都颇有些无可奈何。
没看惊睿哪怕哭到他皇伯父面前去,皇帝在惊羽的三言两语之下也多是自己私掏腰包补了惊睿的亏空嘛。
穿云箭近在眼前,惊羽对惊魄说了什么完全不在意,只一通满口答应:“皇兄你说,看在穿云,不,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一定全力以赴。”
太过激动,差点将真心话给吐露出来。
惊魄听的很清楚。
不过他从不高估自己在惊羽心中的地位,只当作没听见:“宋氏已被定为太子妃,你这段日子在长安城内走动之时,多打听打听宋氏为人,报于我听就行。”
宋氏是他选中的人,他也没有对人选不满意,
只是他刚跟皇后说完此事就跟着小皇叔启程去了汉州,等到回来的时候圣旨就已下了,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仓促。
他相信父皇母后是绝对打听过宋氏人品才华的,不然将其不会聘为太子妃,但是他对宋氏也有好奇。
他也是少年郎,对未来的妻子产生好奇是再自然不过的。
抛去这方面原因,作为太子,他也必须要保证了解自己未来几十年的伴侣。
他也派了人去私下打听宋氏,得到的反馈颇为正面,但是大家女儿养在深闺,一些私事还是得靠女儿家才能打听到。
于是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惊羽身上。
穿云箭作饵,以他对惊羽的了解,她就不可能拒绝。
她向来都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喜欢,至于到手之后是什么态度,那就是完全随心情而定的了。
惊羽自然也是不负众望的满口答应:“这般小事,皇兄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未来皇嫂的事儿,我绝对给你打听的全全乎乎的。”
接过穿云箭喜滋滋的离开东宫的惊羽不会想到,今晚回宫之后,皇后那边还有个人得靠她打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