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谢必安伸手在他眼前晃悠,“你醒了吗?”
谢必安的这张脸,他现在看着莫名还有点害怕。苏酩轻轻摇头:“醒了,怎么小罗也在?”
阎罗已经把他当熟人了,满脸的担忧连装都不装一下:“听说你又晕过去了,我当然得来看看。”
这个“又”字……有点伤人哦。
“他不碍事,陷入幻觉罢了。”林海一副欠揍的表情,嬉笑道,“这不是苏酩苏盟主吗?盟主法力深厚,怎么连林某的区区琴声都挡不住?”
苏酩没想到林海平常是这么个性子,实在是让人很想给两拳。
“可不能这么说!”阎罗的担心不减分毫,“苏酩哥哥应该是本来身体就不大好,之前吃饭的时候也是突然一下就晕过去了。”
此话一出,林海和谢必安齐刷刷地转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这下可好,本来该算意外的事一下子就变成了因为他有隐疾。
“那个,其实……”
阎罗丝毫不给苏酩解释的机会:“当时我正在吃饭,然后咣一声,他的脸整个就砸进碗里了!一直到带回去躺下,苏酩哥哥脸上都还沾着米粒!”
绘声绘色的讲述让苏酩恨不得当场跳进忘川。这么丢人的事说给谢必安听也就罢了,可现在林海也在场哇!
苏酩偷瞥一眼,发现林海看上去并没有笑意,反而像是认真在思考。
“还有这种事,那你现在身子好些了吗?”林海笑不出来,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歉意。
如今看来,苏酩身上的古神影响似乎早就有显现的势头,但是并没有继续扩大。在他乡里,他将苏酩身上的古神血脉唤醒。古神的影响一旦被彻底激发,不是轻易能了的。
苏酩猜测林海又在为他乡里让自己恶心的事后悔,笑道:“已经好了,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毛病,怪不得别人。”
“你无事就好。”林海面色凝重地偏过头去,他察觉到苏酩似乎对自身的情况不甚了解。可他却帮不上多少忙,甚至连提醒一句,都有可能带来更糟的变故。
“既如此,苏盟主,我们走吧。”谢必安伸手将他扶起,又点燃荧光。
苏酩拍掉身上的尘土,向阎罗和林海行礼告别。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一路上十分安宁,什么情况都没有。直到去西方的通道进入视线,谢必安突然开口:“盟主觉得少姬如何?”
如何?这算是想问什么?是待人处事还是旁的?
苏酩决定回答得含蓄一些:“是个很可爱的小妹妹。”
说了,又像什么都没说。如此回答正适合对付这种情况,就是问了又像什么都没问的情况。
“哈哈,盟主看来是不喜欢我这样说话。”谢必安思索片刻,“少姬比公子活泼些,大约是因为跟着无咎的时间长一点。不过她有时候说话挺冒失,盟主不要见怪。”
苏酩只能以干笑回应,冒失那的确是有点冒失,不过无伤大雅。
“少姬算是很懂得分寸,有些话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说。”谢必安轻轻笑起来,像是想起了一些很可爱的事。
阎罗说得直白是因为把自己当亲近的人,这一点苏酩明白。可是他不想在林海和谢必安面前出丑啊!
“如果对方觉得没那么亲,就是冒失了,我明白。”苏酩能理解这种不好避免的尴尬。
见谢必安笑眯眯地点头,苏酩又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点。他再次分析刚才的尴尬事和谢必安的表达……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林海也算在阎罗亲近的人里面?
苏酩猛一回头:“林海才来地府几天?就和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林海兄台人很好,更是弹得一手好琴,关系自然会很不错啊。而且林海兄台成日无事,少姬总算有了一个得闲的朋友。”
谢必安的笑容似有深意:“盟主和他似乎关系有些微妙,如果是以前有过节之后解开了,那他多了解您一些没有坏处的。”
苏酩感慨怎么只是去幻境逛了一圈,他就忘了谢必安此人究竟有多恐怖。在观察力如此极端的人面前,情绪和动作都该少一点。
“不碍事,林海确实还算个……正常人。”苏酩本想用好人去形容,一想到他乡那些人的死状,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吧,白玄祎的下场也不比那些人好。只论手段,黑白无常似乎也担不起好人二字。
谢必安并没有纠结苏酩本来想说什么:“敢问盟主一句,您在幻境里看到了谁的过去呢?”
又是这个问题……苏酩仍旧打算糊弄过去:“只不过是某个不认识的游魂。”
“是吗?”谢必安淡淡微笑,突然又换了个话题,“我听闻公子请了一位半妖帮忙收集魂魄,条件是将其点化成仙。”
苏酩点头:“是有这回事。”
“盟主应该也疑惑过,我可以解释几句。”谢必安放缓脚步,轻声道,“放眼整个神族,有点化别人的资格的,也只有玉皇大帝、两位真君和阎王。点化别人需要极为庞大的法力,即便是公子,也不过有两三次机会。”
“果真。”苏酩轻叹一声,阎远还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他差点就相信了。
“我虽然不反对公子这样做,到底还是不清楚,那个长发带着笛子的妖族,究竟是什么来头?”谢必安皱着眉,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苏酩大约理解,毕竟对于由人成仙的谢必安来说,古神应该更是模糊不清的概念。
“秦晴先生是女娲古神的二弟子。”苏酩觉得这么说还是笼统,又补充一句,“女娲古神就是……”
“哦,是古神的弟子。”谢必安居然能够理解,“难怪我总觉得奇怪,觉着他不像一般桃树妖。不过他既然是古神的弟子,为何法力深厚却不会用?”
苏酩已经不奇怪了,就算谢必安下一句话是秦晴底裤的颜色都不奇怪。为求慎重,他还是问:“你知道他不会打架……你和他动手了?”
“没有,我就是远远看了一眼,”谢必安叹道,“公子可能觉得我会反对,不让我进去呢。”
呵呵,远远看一眼。
苏酩放平心态,微笑道:“他不喜欢学打架。我还是觉得问一句比较好,你究竟是怎么短时间看到那么多信息的?”
谢必安不仅猜到他会问,甚至还在疑惑他为什么现在才问:“盟主是指我如何得知秦先生的法力?仙族大多依傍法器修行,也能靠着法器做到一些原本很难的事。除了无咎那样只把法器当辅助的,仙族的法器可不能小瞧。”
谢必安将提灯举高,琉璃罩内泛起一阵发白的水汽。苏酩盯着瞧,水汽模糊了原本透明的灯盏,对面的谢必安站着的位置只剩一团刺目的金光。
“盟主看见了吗?”谢必安柔声解释,“一般来说,光越强,就表明对方的法力越多。”
“好神奇!”苏酩万万没想到仙族还有此等优势,“为何黑无常只把法器当辅助呢?”
谢必安放下灯盏:“有得必有失,就像我,体力和身体状态有点跟不上现在的工作。”
“身体不好吗?”苏酩思索着,谢必安好像有时会头痛,不过那不是生前就有的吗……
“对,身体有点糟糕。我虽然靠着成仙后的天赋能发现很多细节,但是记性已经不怎么好了。”
谢必安的眉眼间浮现一丝忧虑:“有时候发现了很重要的事,结果转头就忘了。不过还好,直到现在也没出问题。”
他转而又笑:“有些东西忘记了,就像从梦里醒过来一样,仿佛记得大概,又说不上来。盟主从幻境中出来应该也是差不多感受吧?”
苏酩大骇,惊觉谢必安刚才是不是一直在暗示他最好把幻境里看到的东西忘了?难不成已经知道苏酩见的是他的过去?
难道谢必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直说会被灭口吗?
“盟主?”谢必安见苏酩犹豫,后退一步,“盟主放心,我不会对您怎么样。只是有个请求,如果盟主真的看到了和我兄弟二人有关的事,只有一件,请千万不要外传。如今地府又有危机临头,正是需要上下一心的时候,有些事实会伤了很多人的心。”
苏酩心领神会:“我记下了。”
他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察觉到,谢必安好像根本没有回答他是如何短时间获得信息的。罢了,那种绝活想想就知道不能随便教给别人。
走过天桥时,苏酩回头看去,谢必安还提着灯站在原处。在漆黑的夜里,那一点荧光如同引路明灯一样温暖。
白玄祎,终究成为了离奇失踪的判官,只存在于无常二人记忆里的恶棍。这是个可恶又可怜的人,至少,他最后的心愿得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