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瞧了一阵,没有看见特别可疑的地方,也对,对方不会这么傻,这样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苏酩觉得自己已经基本见怪不怪了,转身从正门大步走出,迎面看到一副上吊的骨架。从骨骼来看,死者是个女子,身子已经落在地上散架了,头骨还被吊在铁链子上。
苏酩从生锈的铁链上取下头骨,这个女子生前想必是个美人,头骨非常周正,牙齿也整齐。他轻叹着把头骨放在散乱的白骨旁边,避开骨骼从楼梯往下走。
每一层都有几具死相凄惨的骸骨,有些完全腐朽成了白骨,有些还剩些许粘连的肉块。虽然是很恐怖,但苏酩一路下楼,没有遇到让人头疼的机关。
楼梯还没到尽头,苏酩已经透过窗户看到地面。这楼可能也直通地下,可惜苏酩是不想再去地下了,只往下瞧了两眼,什么都没看见,就打算从一楼的正门出去。
一楼是个酒楼大厅,摆着数张巨大的圆桌,还有几只留在桌面的瓷酒杯,木椅杂乱地散了一地。乱是乱了些,但是很干净,没有血污恶臭。墙上挂着的字画和从窗外照进的阳光会让人有一种错觉——这里似乎前不久还在大办酒宴。
酒桌前有一方巨大木台,那应当是舞女表演的地方,艳红色的帘子挡住了大部分空间。这样的地方还算好认,各地有名的花楼大约都是这个样子。
大门紧闭,这让苏酩有点紧张,在这么乱的大厅里找暗门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轻身从桌面上踩过去,一路踢倒了几只酒杯。安静的大厅内,酒杯落地都有回声。苏酩检查着大门上的锁能不能拆开,如果这是一把普通的铜锁,他两剑就能给劈烂。可惜铜锁是普通的锁,木门不是普通的门,坚固的结界隔断了一切出去的可能。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苏酩心如死灰地锤着红木门,想把眼前所有玩意全拆了!
他只得原路返回,再不情愿,他也要去地下室看看了。
“救……”
苏酩猛地停下脚步,他听见了,他听见红布帘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声音很低很模糊,但他不会听错。
“有人?”苏酩小心地靠近布帘,一剑把光洁的布料从中间斩断。
下半截红布轻轻落地,一位粉衣女子纹丝不动地坐在木椅上。她脸上涂了极厚的□□和口脂,看不出原先的面容,身上的淡粉长裙除了沾上些许□□,也还算是干净的。这是个妖族女子,裙摆上绣着的点点红梅或是表明了她的部族。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活人,女子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骇人笑容。苏酩一下子想到地下那个腐烂的男人,又是一阵难受,不由后退了几步。
“活,”女子的声音虚弱至极,还带着浓重的哭腔,“救我。”
苏酩施法探查,女子的四肢内也有很强的法力,看来和之前的男人一样,被这股法力控制着。
苏酩走近一些,直至刚好能摸到女子的手腕,他尝试用自身的法力把那股外来力量逼出。
“奇怪了……”苏酩自语道,操控别人身体的法术他见得不少,其中九成都是需要本人在附近操纵的,通过连接的法力就能找到源头。
女人手臂里的法力不仅强大,而且如丝缕一般细腻,联通了每根手指的经脉。本该是连接施法者的地方却戛然而止,只有若有若无的细微法力穿过墙壁消失。
如果这法力是聚集在一处,像丝线一样拉扯傀儡的话,苏酩还有能力切断这条线,但是眼下他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失落地抬头看着女子,离近了这么多他才发现,女子骇人的笑容是因为涂得张狂的大红口脂,她脸上的白色厚粉被泪水冲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苏酩手腕一痛,女子另一只手上的小刀已经逼近他的喉咙。苏酩向后躲闪,甩脱了女子右手,又提剑连挡几下劈砍。
命是保住了,苏酩看着左手腕上被指甲抓出来的血痕,心里乱得很。
女子的动作幅度巨大,为了更大力地砍下来,手臂转到了一个恐怖的角度。和之前那个男人不同,这个女子还活着,他不可能通过焚烧让她摆脱控制。
片刻间,苏酩挥剑斩下她握刀的手臂,鲜血淋漓。转眼间,又一把刀飞至女子右手。
苏酩犹豫了,他不敢再断人一臂。继续下去,这女子迟早被他削下四肢,流血而亡。
刀剑交锋的声音也掩盖不住偶尔传来的骨头错位声和折断声,□□遮住了女子的表情,苏酩不用看也知道,这种疼痛难以承受。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酩一边招架女子的攻击,一边反复问着自己。如果离无妄有办法打破这种绝境,如果她能尽快找到这里……
苏酩咬咬牙,飞身拉开了和女子的距离。他收起长剑,用最快的速度施法,法阵从他脚下蔓延至整个大厅,一个结界正在缓缓生成。
“不要怕,我试试用结界隔开其他所有的法力。”苏酩看着女子的动作愈发迟缓僵硬,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安慰。
用结界隔绝一切是最笨最累的方法,也是目前唯一能把人活着救下的办法。他只希望离无妄能尽早解决眼下的麻烦事,这个姑娘也许能活着走出去。
“谢……”女子的声音消散在了一片血色中,她机械地握着那把大刀,扭曲着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苏酩瞳孔震动,施法的手缓缓放下。不远处,巨大的切口还在喷着殷红的血液,刀终于从她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也许那个女子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某人控制着砍了自己的脑袋。
空旷的大厅内逐渐泛起阵阵血腥,苏酩大口喘着气,这里充斥血味的空气让他觉得窒息。地面上的尸体逐渐冰凉,女子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散去,这一切都在刺着他的胸口,苏酩逃也似地离开大厅,顺着楼梯往下跑。
还不如一剑杀了她,先给她希望,然后看着她死在希望的影子里,这算什么?
地下昏暗无光,苏酩觉得自己就像进了一个混沌的噩梦,周围的所有东西都不真实,下一秒他就要醒来,梦外仍然是阳光明媚的。
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苏酩睁不开眼,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连廊的尽头。面前是茂盛生长的槐树和青石茶桌,身后有段长连廊,摆满书架和绿植。而一个巨大书架边,站着人。
那人的背影看着还算正常,灰蓝色的长袍下摆也干净,乌黑的头发在身后梳得很得体。
也许这个人没有被操控?苏酩小心地打量着背对着他的男人,握剑的手开始出汗。他不敢断言,只能随时保持迎战的架势。
男人站了很久都没有动弹,反而是一直盯着他的苏酩开始发抖。他静止越久,就越有可能也被控制着。更让人担忧的是,这人的气息尤其古怪,不够明显的妖族气息与整个连廊里的其他气息混合缠绕,让苏酩头皮发麻,他实在不想再遇到一个救不了的人了。
这段僵持久到苏酩快要崩溃,他始终没能见到男人动弹一下。思索间,他决定给眼前这个可怜人一个痛快利落的结局。
既有心,苏酩剑尖一动。那人就像发觉了一般,缓慢转过身来。看到男人目光的一刹那,苏酩举剑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