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明白地回答我。
时虞猛地盯紧了闻铃的脸,自己问的是画像里的人是谁,她回的却是见过我,分明是在引我以为画里的人就是我自己。时虞嘴唇紧闭,双臂直直地垂下来,过了许久,才冷冷地笑一声:“我再问一遍,画里是谁?”
“我没有喜欢过画里的人。”闻铃说得大多是实话。
她确实不曾喜欢过四皇卿,只不过她见过那副画。她曾查过清鸳的事,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这幅画,是原身第一次见四皇卿时画的。这种东西,闻铃不会留下,早毁得一干二净。
如今就算被时虞知道,时虞也没有证据。然而,这种毁灭证据的事,可以用在勾心斗角上,也可以用在冤假错案上,唯独不能用在二人情意之间。
正因为闻铃见过画,所以她心虚,而一时的心虚又让她开口第一句就是谎言,随后的实话就显得苍白无力了。
现在,无论她说什么,时虞都很难相信,而如果她实说画里是四皇卿,只怕事情会更糟。时虞和四皇卿有嫌隙,而她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会保留四皇卿的画还让同窗看到。
时虞手上的青筋暴起,脸上的表情有一瞬扭曲,口吻毫不留情:“我倒要去找一找。”他说罢,拂袖便要走。
这一次,是闻铃先拉住了他。
闻铃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画画。”
这是她的破绽,原身的画工很好,后来还为四皇卿画了不少的美人图,连原身那些得宠的小侍都能得上一份,可是闻铃不会画画。闻铃没有一个能供养她学习琴棋书画的环境,若是迷信鬼神的,只凭这一个,就可能将闻铃视作异类。
闻铃说话的时候,甚至手心里渗出了薄汗。
“我要看你画。”或许是闻铃的神态太过认真,或许是从手臂传来的温热,时虞再一次停下脚步。
这一次,研墨的仍是时虞。
如今握上软笔,闻铃的运笔已不是问题,一笔一画下来,即便闻铃确实认真,但落在纸上仍是毫无章法,随便拿一件东西让她对着画,她都画不准型。
这不是能装出来的。
时虞停下了研墨的手,那副画存在,却不是闻铃画的。他忍不住自我安慰,或许闻姑娘只是偶然看到了一副画,然后因画师的画工太好,于是对画中人生出好感,但那画毕竟是死的,所以并不算喜欢。
但他的自我安慰只是一瞬,就别过脸,打散了这个思绪。
只能说,这个结果比闻铃自己画了张美人图要好上许多,但也算不上好,那画也可能是闻姑娘请别人画的,也可能是先知道人再见到画。一时间,小厮说闻铃心里有人,议论他和林远宣是同一类长相的话,还有陈同窗那句他比清鸳更像画中人,一起涌进了脑海里。
画里人,是林远宣,还是别的人?
时虞像是失了魂一样走出书房,将西厢的门紧锁住,独自坐在床榻上,没有发一言。
不知过去多久,不秋再一次送来饭菜:“公子多少用些,都是公子爱吃的。闻姑娘就在外面,我瞧,闻姑娘对公子是有几分真心的。”
“我知道她有真心。”时虞走到窗前,短短一句。
他要是一点不信闻铃,那闻铃这段时间就白待了他,但他这个拧死理,他一定要寻出这份情意的来源,要知道闻姑娘曾经对谁动过心,看他时又可曾有一时半刻看到别人的影子,又能否彻底对别人不再有半分心动。
说到底,他这人忒毒辣。
倘若闻铃曾经喜欢的人还在,他一定要闻铃眼见着那人死在眼前而不改色,时虞要彻彻底底地赢了才肯罢休。
他打开窗户,看到坐在院里的人,闻铃还在用功,手里拿着一只笔,桌案上摆着一小壶酒。
上面没有浮烟,应该是冷酒。
“你却给她换坛酒,至少温热些的。等等……”眼见不秋领命要出去,时虞又把人喊住,闷闷不乐,瓮声瓮气地补道,“别说是我给的。”
他出神地又看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不秋走到闻铃面前,两人似乎说了几句话。
时虞紧张地揪了揪袖口,直看到不秋换了酒离开,他才放下心。另一边,他又忍不住自嘲,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防着自幼服侍的小厮趁虚而入,接近闻铃,真是无可救药。
闻铃一会儿不会离开,于是不秋再次进屋的时候,时虞就将人差使走了:“你去查查闻姑娘从小到大的事,尤其是所有在她面前出现过的男子。”
“在她童生试前出现的,最为要紧。”那副画一起备考童生试的同窗见过,因此只会在那之前。
不秋应了一声,往西厢外面走去。
再次路过闻铃身边时,二人没有再说一句话,时虞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有私心,但这安排却也合理。在这府里,尽管不秋进来没几日,比他来得时间还短,但不秋为人温和,人缘却比他好太多,就算有人针对不秋,也大多是冲着他来而产生的迁怒。
时虞一直坐在窗口往外望,直到闻铃抬起头揉揉脖子,时虞才探出头。
她不蟾宫折桂,都对不起这番辛苦。时虞暗讽了一声,又在心里骂人故意折腾,在这里平白让人心疼。
他越想越气,又钻了牛角尖,暗暗劝慰自己道:闻铃曾经喜欢的人不来心疼她,自己心疼个什么劲儿?他“刷——”得一下将窗户一闭,又去生闷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