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即将蜕变,褪下人形带来的脆弱皮囊,抛去人性赋予的软弱多疑,让理性重返现实宇宙,这是第二任白昼之主所要做的。
属于人性的部分,属于名为奥因沃夫·雪耶维奇这一实验体的一部分在不舍,在留恋。
而来自理性的部分,来自正逐渐强盛起来的白昼之主的部分反倒是极端平静地接受了祂本人定下的结局,冷漠地盘算着未来的布局。
欲望在告诉祂该揽住祂的旧友,好好地交流一番,完整地做一次最后的道别;而理智则催促着将时间的旅客投入时间的长河,用来换取已知的最大利益。
但欲望和理智似乎都持有一个观点,将祂的朋友,祂的艾德留在这,永远地掌控他那并不安全的思想,掌控那过于脆弱的躯壳,未来不允许变数的存在。
可惜道德再一次地占据了上风,白昼之主近乎没有迟疑地选择了让旅人归乡。
可那之后呢,尊贵的陛下?弄臣在那次战斗中未尽的话语仍然振聋发聩,祂很清楚,或许在被人性之火首先选择的道德理念燃尽之后,祂会扭曲地完成最初人类授予祂的任务。
阿兰德在被人性之火燃尽道德观念之后,祂逐渐扭曲了对于人的理解,这位过去宽仁的领袖再一次地复现了人类历史中循环往复的一幕——种/族/屠/杀,为了整体稳定。第一任的白昼之主在一次次祂通过实体宇宙的恒星监视之下看见的思想动乱后,在经过完全由理智评价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一小部分人,牺牲一小部分人种,去保存更大的部分的存活可能。
祂清晰无比地记得,在阿兰德主动发起的屠杀中,一共有近千个智慧生物族群惨遭灭绝。在那场灭绝了实体宇宙近百分之九十的智慧生物物种的大屠杀后,直到现在,不具有人形的某些幸存下来的智慧生物仍然对人类有着刻骨的仇恨。
如果是祂在阿兰德过去的位置上呢?白昼之主垂下眼,祂会做得更绝。有别于人类以外的智慧物种的思考习惯也往往和人类差别过大,如果这些智慧生物在实体宇宙中存在数目过多,这往往会导致亚空间行为的相应改变。即使祂不愿意承认,但亚空间在某种程度上看的确算是人类欲望的扭曲体现。
但不该是现在,祂静静地看着灵能视野中显得很渺小的艾德,用手的延伸微微拍了下他的头,再一次将他放在远处。至少在人性尚未失去道德之前,祂永远不会屈服于欲望。
艾德看着前后行为相差甚远的老朋友,第一次感到有些无力。
这大概是处于同理心,他并不想让这位伯爵口中已经被命运定下的“第二任白昼之主”顺利地走完成为白昼的过程。
你抗争过吗?你真就甘心被火焰馋食?那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话语到底没被问出来,艾德忽然又回忆起了伯爵过去和他说过的,有些似是而非地话:“即使伪神的作为让人困惑,但无可否认,祂的确是和阿兰德有着同等程度的执拗,祂们……的确称得上是人类整体利益的维护者,虽然我并不赞同祂们的方式。”
按照祂的性格,或许也只有自愿说得过去……但偏偏是该死的自愿,艾德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那些在现在这个场面的那些有些软弱的话咽了下去。
他该对这种无私行为感到自豪,为他的朋友……而不该选择质问,仅仅用一个朋友对待自尽者,对待违背誓言者的态度。
艾德望着那颗淡蓝色的恒星,缓缓说道:“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初的朋友……祝你成功,实现你的理想。”
他想到似乎在过去,在那个很早之前的梦中,他也曾经和奥因沃夫一起待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下,两个小不点都躺在草地上,一颗一颗地数着星星。
那时他挺小,奥因沃夫也是一样,只比他高一点,不太爱说话。
在梦里,他们像是不会疲劳地数着星星,他时不时还会用幼稚的语言介绍一番,尤其是在谈论到对人类未来的幻想的时候。
艾德记得他似乎这样说的:“在未来,我希望人们都能和我一样快乐,我有爱我的爸爸妈妈,我希望未来的小朋友也有爱他们的爸爸妈妈,我希望不要有孤儿和战乱,也不要有饥饿和犯罪……嗯……大概算是‘乌托邦’一样的生活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比我现在好得多的生活吧。”
他交的新朋友说了在那个晚上最长的一段话:“我希望有一天,人类能自由地航行在星海之间,去无畏地探索一切的未知,去挑战一切的难题——我希望人类能有理性思考的权利。”
不知道为什么,艾德对那天晚上的梦记忆尤为深刻,他记得在奥因沃夫说完之后,他们也没有继续数着星星,只是静静地看着璀璨的深蓝夜空,听着草丛远处的灌木中昆虫的细微鸣叫,伴着在风吹过草的沙沙声后被他的母亲从睡眠中唤醒。
现在的景象倒是有点像过去,只不过一个人变成了大星星,一个人变成了生活懒散的天体物理学的大学生,或者在这个时间段内的通缉犯。艾德苦笑了声,静静地看着亚空间内的雅达利三号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