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丝弦还是那个说话时会不自觉露出温柔笑容的人。一如将随身听递给她时那样,刚在便利店微波炉里锻炼一番的牛奶被贴心地拧开了盖,而后递到了她的手里。
“解酒的,喝完再走吧。”
她记得这道曾无数次出现在那盘磁带某首歌后的少女衷肠里的声音,也知道一切都并不属于自己。
那声谢谢随着细细密密的雨珠缠在数不清的记忆中,或许她是来看那人的演唱会的,或许是通告拍摄的需要,但总归不会是为了自己来的。
来逮人的车停在了路口,暴躁如雷的来电声中,王大花的嘶吼声让苏丝弦露出了个头疼不已的表情。
她不得不与这位在异国他乡相遇的同胞挥手告别:“晚安。”
刚迈出门口,她又回过身来为这位不知能否听得懂国语的同胞补上了一句祝福:“have a good night。”
直到沈星川将那瓶重新在微波炉中热好的牛奶递给她时,在沙发上呆坐良久的苏丝弦方才从那场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人生转折里回过神来。
那些没日没夜地将另一个人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全部灌输到脑子里的苦楚,那些未在沈星川描述重点之列的电击、催吐、刻在肌肉与灵魂里不可与人言说的记忆……。
此刻哪还有去喝牛奶的兴致,她只迫不及待的把眼中不知含着多少思绪的晶莹埋在那人肩上带着体温与熟悉香味的布料里。
感受着耳畔的蓬松云鬓,沈星川在发间落下一个个安抚的吻来。摩挲在后颈的指尖感受着微颤的肌肤逐渐平息下来,方才开口帮着完成今日的遗憾。
“浴缸的水放好了,去泡一泡吧。”
苏丝弦竭力控制着自己,以免沈星川因为她的表现而产生过多的内疚,但一开口便是不自觉地喑哑。索性,她抬起头用另一种方式奉上了自己的感同身受。
轻轻的吻一下下落在那人的唇角舌尖,苏丝弦丧失了足以载入影史的高超吻技。她返璞归真成了只小小啄木鸟,笨拙地希望自己能够治愈这棵大树被往昔岁月侵蚀到千疮百孔的心脏。
好半晌,沈星川方才揉了揉她发烫的耳廓,声音温柔的跟天上悠悠而过的云朵一样。
“亲亲就不疼了。”
苏丝弦又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药到病除。”
按摩浴缸恰到好处地服务,弄得苏丝弦身心皆是一片软乎乎的。她静静地靠在沈星川身上,听她说着那晚仰头看见的月亮是如何驱散迷惘、散发着普照世人的柔晕的。
然而正当她陷在沈星川为她勾勒出的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里的幻境里时,这人又颇不讲情趣地将话题拉回了现实。
“你赔我件衣服好不好?”
赔?赔个寂寞!苏丝弦没好气的捏着她的下巴,美眸里吐出荒唐二字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衣服都是我给你买的吧。”
沈星川的眼睛飘忽到那件可怜兮兮耷拉在脏衣篓边上的衬衫,又从浴缸里摸出来颗英勇就义的扣子。
“那刚才,不也是你给……。”
苏丝弦面上一红,忙去捂她的嘴:“赔,一定赔。”
“感激不尽。”沈星川顺势在那掌心落下一吻,眉眼弯弯活像只得逞的狐狸。
被狐狸叼回被窝里的大小姐批好了跨时区积攒了一日的各种请安奏折,方才翻身将脑袋埋进久违的枕头里。闻着熟悉的香味,一切紧绷的思绪都松缓了下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一翻身向着预备关闭台灯的沈星川问道。
“所以那个重要的客户是当年的你?”
“不重要吗?看来苏小姐在英国有更重要的客户呢?”沈星川没看她,只盯着墙上随呼吸不断起伏的影子,颇有几分形单影只的可怜可叹。
得!这又是卖的哪门子惨!十来年前的陈醋,还品着滋味呢!合着自己刚才那百般予取予求的殷勤,纯纯是让她得寸进尺用的。
不过,苏丝弦也乐得用大把大把的情绪价值把这人这些年缺失的一切都给填得满满当当的。
“后半辈子的参与者,能不重要吗?不过……我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你是在嫌我老了。”
苏大小姐借机说着这半真半假的感慨,势必要让某只难得开口的锯嘴葫芦记住哄人这种应当一来一回、有拿有还的话术。
“没了十七岁时候的青春靓丽、人见人爱、年轻貌美……。”
啪嗒,满屋暗下。沈星川转身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嘴:“月亮的美,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