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论起离经叛道的程度来,性取向的问题只要不摆到台面上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是仗着已故沈夫人家人丁凋零,便迫不及待地将那不菲的遗产尽数吞下,后又一脚将孤苦伶仃的长女抵给苏家,沈慎也算得上是“卖女求荣”的典范了。
沈星川的名字他自小便有所耳闻,只是因随父母在外省就读的缘故一直无缘得见。
不良于行的缺陷并未让人对她的评价有多偏颇。他还记得上月接手案件时,家中长辈对这人的评价:上善若水。虽然唯有四个字,却道尽了所有。
吴某的死牵扯出了这个让上层讳莫如深的案子,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毒品线路,苏家大姐自请外迁任职的地点……。是否连今日的牢狱之苦和沈、苏两家联手狙击股价的行为都在她的计算之内。
不知从哪传来的风吹得商榷不自觉打了个激灵。他停下脚步,挥手示意身后的下属到前方大门处让等候已久地接人车辆进来。
开机的惨白灯光照亮了沈星川那张消瘦静默的脸,冷固又单薄的气息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显。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外表礼貌得体、温润无害的人,却这般轻松的将那群作壁上观者一道拉入了这局中。
当各方手中都是一副烂牌时,除了硬着头皮打下去外,还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好办法:重新洗牌。
她不再是被用来风险对冲、利益兑换的棋子,她正牢牢占据着某个不可替代的位置。
刚被送归的手机不由分说的进行着系统更新。沈星川深深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不要过多流露在外人面前。
“感谢您的合作。”商榷低沉的声音与象征暂时和平的橄榄枝一同向沈星川伸来。
沈星川刚在更新完毕的手机上输入了密码,还来不及去看运营商的感谢使用信息。双手无空的她只能将手机暂时搁在内兜,与他浅浅一握:“不客气。这是公民的义务。”
商榷微微颔首,笑得颇有深意:“恭喜。”
不清不楚的道贺没让沈星川有半分的愉悦,唇边勾起的弧度来不及连上虚假做作的神经,她的脸显得白且僵硬。手机在兜中不断震动着,像是除颤仪不断试图抢救着濒危的病人。
那一年她们自榻上分别后,便各奔事业的更高峰。话未说开只憋着口气过着日子,连小朋友都看出来了些不对劲。
好像书写人生剧本的上帝,格外喜欢用一场更为悲壮的大事来掩盖个人小情绪的戏码。与现在差不多的时间,苏老太太睡在了春意阑珊里。
苏夫人打电话告知这一消息时已晚,急匆匆安排好一切的沈星川连夜坐了红眼航班自大洋彼岸回国。
途中飞机遭遇风暴都如筛糠,忽明忽暗的顶灯将人从睡梦中唤醒。外头黑压压的一片,看不见半份光亮。
空姐竭力安慰着暴动嘶吼、哭咽抽泣的乘客。然而,没人会对这些前途未卜的话抱有多大的信任。
手机上的信号直接消失,摇摇欲坠现了红的电量未等沈星川点开短信标志便咽了气。
“写下来吧。说不定有机会可以被人看到。”身旁的女士将笔纸递给了她,而后便从贴身的小包中拿出口红在颠簸与啜泣声中自顾自画起了晚妆。
沈星川道了声谢,提笔良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下意识想将一切告知,但又想着若是她葬身在这异国他乡,那这些无用的消息不过是徒增苏丝弦后半生的烦恼。好在每年她都会以她的名义购买些实产,身后事自有律师倒是不必担心。
几番思索,她落笔写道:前院海棠树下有坛女儿红,留给小朋友。酒窖右下的暗格里存了瓶二十六年的Romanee Conti,留给……。
若是追求对称,那她便该写下这瓶购自婚前与苏丝弦年岁相同的酒水是赠与老朋友的临别礼物。只是这时候,她不是很想再用朋友这个中规中矩的词了。
回想着沈老太太在她出行前好似预料到什么似的,特地让人来请她务必过去一趟的事来。
彼时老太太精神尚好,尚能拍拍她的手作为应邀前来的感谢。
她说了许多苏丝弦小时候的事情。她三四岁的时候怕鞭炮声,每每都捂着耳朵往轮椅后躲。因而自己便借口说嫌吵闹,索性将烟花爆竹禁了。
个子高些的时候,苏家大姐送了只雪白松软的短毛兔子给她做生日礼物。哪知道转年冬天佣人没注意叫它淋了场雨,只有日薄西山的余晖好意抚顺了它瑟缩蜷在窝里的身子。
补习归来的苏丝弦憋着红眼圈陪一家老小吃了团圆饭后,一声不吭地躲到房间里哭了老半天。
苏夫人身子不好,苏丝弦的出生本就是个意外。先是生产时险些夺走了她的半条命,后又因为那需要满世界巡演的大提琴事业,因而只能把孩子交给老太太抚养。
养育孙辈的事情对老太太来说已然驾轻就熟。她教苏丝弦珍惜获得的一切,却对她远比旁人更加害怕死亡与离别的单纯心思无能为力。
她疼爱孩子,愿意接受那并不被世俗待见的取向,能为她所珍视的人撑腰,乐得将世间所有美好全都塞给那陪自己在花园中枯坐一下午的小瞌睡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