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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一声钟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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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像是一开始只希望襁褓中婴孩健康成长、平安喜乐的长辈一样,时移事易后他们更希望长大成人的孩子能为了家族的重担做出某些贡献与牺牲。这是权力与责任的部分转移,更是明言或暗示的多年给予所求的回报。

她自认不是一位事事周全的好长辈。在儿子们提出将苏丝弦作为联姻品的时候,她下意识用多年给予的孺慕之情替自己的回避与默认做了抵消。

“好在……是你。”老太太说了许多的话,脸上淡淡的笑意被呼吸愈发沉重的痛楚取代。

她想起身,但枯朽的身躯早已被勾魂锁牢牢控制在了那具夺取了她二十余年自由的轮椅之上。

搭在膝上的手指向着坐在侧方凳上的人动了动,泛白的唇轻轻张合只出了些气声。

“别……别怪她……。”

自烽火乱世到如今,苏老太太早已看淡生死,但临了还是最放心不下这个小孙女。

沈星川从凳上起身,顺势跪倒在那方被阳光烘烤的暖绵的地毯上。她捧着那双皱纹满布、青春已逝的手,望着那不再明晰的浊目里流淌着的无限哀求,许下了承诺。

“若她愿意,我们这一生唯有死别,再无生离。”

说是人生无常,却也是人生之常。今天她也不得不做个恶人。叫那心上人未多领会几分生活的肆意温暖,却将离散的倾盆大雨连同经年潮湿不由分说的加注在她的回忆之内。

思索片刻,沈星川放弃了为那本就不愿的称呼续写。只另起一行,一笔一画写下此生的最后一句话。而后将折叠的纸条放到了衬衫的前襟口袋内,那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春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窗棂,偌大的书房内只亮着一盏供给阅读的落地小灯。书架上的大部头东一堆西一叠的将公司文件扫到一旁,牢牢占据着桌面。

今早刚被人从潘家园旧货市场里拿出来的跨时代存货,正读取着那卷年岁不遑多让的磁带。

Right here waiting的歌声里,Richard Marx用沙哑的嗓音传唱着真情的永恒。

微弱灯光洒向墙角衣架的外套,将影子不偏不倚地投射到了门框上。好像那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进门,正倚靠在墙边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

轻柔的音乐与泠泠雨声中,苏丝弦缓缓闭上了眼,记忆回溯到了许多年前。

彼时老太太头七过半,流不出眼泪的痛彻心扉让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到连话都说不出口。

苏明章与苏明武在外与记者和各界故友打招呼,内里的事情则由披星戴月从某个扶贫区赶回的苏月和一肩担待。

管家领了苏明章的吩咐,只先将消息告诉了苏月和。苏家大姐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与前来问候的远房亲戚问好,而后倒吸一口凉气用余光扫了眼跪在一旁麻木叠着金元宝的苏丝弦,当机立断地将这未有定论的消息封锁了。

只是不知道哪个多嘴的该死玩意儿在苏丝弦面前念叨了一句,电视新闻又正铺天盖地地播放着这个根本瞒不住的秘密。

噩耗的连锁反应下苏丝弦彻底愣住了,连火燎到指尖都未有反应。得亏苏月和为她安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方才没让她在故交前失了礼仪。

楼下自动播放着佛音祝祷,主人家忙忙碌碌的迎来送往着一批批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人。

本该熟悉无比的房间在此刻显得空旷黑暗,被放逐至此的苏丝弦只敢蜷缩在沙发上用毯子将自己从上到下包裹得紧实。

夜色渐浓,雨打窗棂,天黑得跟泼了墨似的。佣人送上来的面条饭食、糕点茶水换了好几轮。

忙得跟陀螺一般却抽空来安慰的母亲、虽然双眼通红却仍给予自己一个拥抱的小表弟、第一时间便将人已平安转机到了燕城机场消息告知与她的大姐……。

苏丝弦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一切的人事物都像是一块投入深渊大海内的小石子,对她而言都没有半分波澜。

但是再过几天她便要二十七了,这个年纪的人本该自然而然地做事得体、应对有方。

她需要尽快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尽快承担这场丧仪里自己应有的责任。但是,现在的她真的做不到。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用沉默地接受着安慰,将翻涌不已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强压在心头。有的人走了,有的人还没来,她找不到这一切的出口。

前几日方才被调教上了报时功能的自鸣钟,用五声极具穿透力的咚咚声敲击着整座别墅每个人悬着的心弦。

凌晨五点,苏丝弦的世界里传来了道清晰的“咔哒——”。

一如既往,门外积攒已久的灯火向着她眼底的泪水奔涌汇聚。

沈星川用她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匆匆而来,急促的呼吸里是大洋彼岸的云和自昨夜落到如今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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