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摄于山腰的照片连同多画春风不值钱,一枝青玉半枝妍的配文评语,像是如来佛祖落在五行山下的一方揭帖,陡然卸去了她的全身气力。恍惚间,那轮月亮从高高的天际落于烂泥污水聚积而成的沟渠之中。
为了以防万一,她甚至将摄影师都留在了燕城,控制在了自己可见可知的范围内。
而本该在颁奖典礼现场走红毯的苏丝弦,却像是一早便知道今日今时会有这场荒唐闹剧一般,第一时间抽空给这乱成一锅粥的评论区加了把火。
一刷新,便有越来越多的泡泡咕噜噜地往上冒,直接将话题送上今日必吃榜的第一位。
“山中旭日林中鸟,衔出相思二月天。”沈星川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本以为在地震中遗失的东西,落到了最不该看到的人的手里。
她偏过头按着发出剧烈抽痛的太阳穴。要是没有失忆这一回事,要是她的计划再缜密一点……。
敲门进来的小张秘书看到办公室这番景象,莫名生出了一瞬心慌。定了定神后,方才开口将入职培训时便记得滚瓜烂熟,却一直无可用之际的暗语说了出来:“沈总,公务。”
紧握着手杖,关节微微颤抖着将血色退净。被口令激活的沈星川迫使自己从繁杂的情绪中走出来。
她沉默不语许久,终是眼帘一掀。在那二位身穿制服的人员脚步踏进这房间之前,走到周律师身旁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微博的热度不断攀升着,一如王大花那抑制不住爆表的血压。她将从苏丝弦处夺下的手机抛给助理,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待到门轻轻关上,她猛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方才对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试图用沉默掩盖罪行的人苦口婆心开口。
“路上意外偶遇、好朋友一起出行、天上掉下来的孩子!现在双方直接否定!一切都有说法!”
见人的眼神涣散没有半分想要沟通的样子,王大花一把扳过那肩膀,用严肃的眼神顶了上去。
“电影拍完了,龙标也收到了。这次的影后十有八九能落你头上。你努力了快十年啊!一个演员的巅峰期、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
苏丝弦没有回答她,不久前与父亲的通话正在她耳边不断回响着。
“对沈家来说她是一块垫脚石,对你们来说她就是快减速转向的刹车片。我不知道她跟你们提出来的条件是什么?但是,就像你从小教我的,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头。我做出的选择,也应该是你们所希望的吧。”
苏明武对着一连串的问题保持了沉默,没有回答又像是作出了回答。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给我打电话呢?”
“不。我和你妈妈是想告诉你,我们支持你的一切选择。”似乎是感受到女儿即将挂电话,苏明武终是开了口。那硬挺了一辈子的腰,被满满的愧疚压弯了。
“抱歉……这本不该是你需要承担的责任。”
陆柏放下在纸上打着人物关系草稿的笔,回身看着茶几上不断震动的手机,眼中不免涌出了几分担心:“小沈不是托了周家丫头来请你劝一劝人吗?”
庭蔓揉了揉扒拉着前腿爪子往自己怀里凑的傻狗脑袋,乐呵呵的回道:“没人能劝下一个奔赴爱情的人,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国内的环境……她还年轻,现在退的话可惜了。”
此时此刻,怕是没人比庭蔓这个亦师亦友的人更知道苏丝弦心里此刻想的东西是什么了。
“就那些老掉牙的利益得失。”她瞥了一眼陆柏:“你当初劝退我了吗?”
“沈总倒是坐得住,现在外头的舆论可不小。”
如今坐到沈星池面前的人姓商,祖上几代的根扎在公检法里。家风老派、仕途稳健。又因早些年自请下了基层的缘故,与他们并无太多交集。所以,便成了这出“凡人不敢擅动”案件的最佳调查人选。
不间断的三轮询问,让沈星川稍显疲惫的推了推眼镜。但她的表情依旧自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从我踏进来的第一秒开始,公司的市值就应该在不断地波动蒸发。”
早在一周前他们便从吴某的文件里面挖出来了一条有意指向沈星池的线索。本想依法问询,但命令却一直拖到了今天方才批复。
如今来看,即将被沈家和苏家联手做空的弃子却有着令人敬佩的沉着,这倒是让一直在外观看问询的商榷有些弄不清局面了。
直到刚才,一个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短短的几句话,便叫他明白了意思。
这位本该在这呆上二十四小时的沈总,需要被立即“请出去”。因为,她再次成为了被需要的人。
商榷对外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宣告着审讯的结束。墙角的监控关闭,那扇铁门也随之打开。
他接过下属递来的纸杯,将它转交给沈星川。杯中是适宜入口的温水,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这么动听。
“吴某袭击案有个细节他们没有关注,或者应该说是不敢展开调查。”
沈星川没有着急起身,她将纸杯握在掌心静静听他将话说完。
“我是否有理由怀疑,你的行为存在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可能?”
“虽然事实与此无关,但如果您需要论证这一错误观点的话。”沈星川的面上难得露出个有幅度的笑来,但若非一瞬冷下的眸光,任谁都要相信她的真心实意。
“我可以提供当年在海牙法庭任职的商榕法官,为我们准备的结婚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