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身,早年的从军生涯让他周身透露着不怒自威的气场。压低了的声音,像是一柄悬挂于腰间,血渍未干的朴刀。
“沈星川。不,林小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丝弦提着晚饭,看着电梯数字随着呼吸变化。手机上发给沈星川的微信像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瞥了眼手中贴着封条的文件袋,心脏突然跳的厉害。
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时,因这场突发事故而被掩埋的污浊顷刻翻涌入脑海,一切的不对劲在此刻连成了线。
郑通将消息发送出去,侧身拦在把手前,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门内不知在说些什么,突然苏明武的声音如雷般炸开。
“你和沈慎一起设局让我往里面跳,还有脸叫我爸!离婚?你以为她是什么?是你利用了十二年,现在没有价值就可以随意丢弃的工具吗?!”
一瞬被抽走血肉的手指僵硬维持着抓握文件的动作,自内而开的门陡然将空气压进她的肺腔。
她看着苏明武余怒未消的脸,沙哑的开口道:“爸……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门被重新带上,苏丝弦将盒饭放到一旁,默不作声的用手指扣开了文件袋的封条一角。
锯齿状的封条撕起来有些卡顿,在凝固的空气中哒哒哒响个不停。
一式两份的协议书打印出来并不算厚,苏丝弦轻扫了一眼便随意将它们往桌上的电脑旁一丢。
装订整齐的文件像悬空已久的靴子落下,没有想象中的响。只啪的一声,砸在了她们心上。
沈星川抬起垂下许久的眼眸,看着她将软布一层层掀开。
咔哒,笔盒开启,多年未见的物件静静躺在里头。
当年苏丝弦将这东西送了出去,却不见沈星川怎么用它。那只全钢笔杆唯有组合处做了圈细金,跟道寒光般直射人心的老款派克依旧是她最为常用的一款。
苏丝弦也不好直接去问,免得一问一段情,自找心头不快。
直到隔年,她结束长达三月的拍摄赶在年节前回家。看到沈星川用软布擦拭这两支笔时,方才知道这木质笔杆的娇贵。
“早知道当时买的时候就不该看颜值。”苏丝弦将圆珠笔从趴在茶几边绘制四不像大作的沈初蔚手里将抽走。又赶在她皱巴着小脸,马上泪洒当场之时往那大张的嘴里塞了根棒棒糖。
尝到甜头的沈初蔚哼哼唧唧的拖着大作,到别处祸祸去了。
“买个金属杆多好,省时省力。”她从地毯上天女散花的纸堆里随手捡起一张,扫了眼上头仙骨两周年同道之人系统策划案的标题,见怪不怪的翻到后方空白处,提笔作画。
“我很喜欢。”沈星川将笔放在软布上让木蜡慢慢滋润着笔杆。
“有眼光!”苏丝弦朝她一扬眉,在抽象派大作右下角签了个名,双手送奖状似的将画朝沈星川一递:“新年礼物,送你啦!”
沈星川抽了张纸擦了擦掌心的污渍,配合地双手接过:“不胜荣幸。”
苏丝弦自顾自的取出那只圆珠笔,将两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开盖、签名,如同签署结婚证明和意定监护时一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新年礼物,送你了。”
笔被顺势放入自己的口袋,她没去等沈星川的回话,拖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转身向门口走去。
苏明武自认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上面嘴笨的彻底,迎上去接过女儿手中的行李,放软了姿态:“回家。你妈炖了鸡汤给你们……给你补身子。”
苏丝弦一手解下束发的头绳,如丝绸般软滑的发丝只需轻轻一拨,便可乖顺的披散在身后。
“不了,剧组还有事情,我跟他们一班飞机,您先回去吧。”
“那……。”老父亲看着女儿瘦了一大圈的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在心上狠狠记了那该死的狗东西一笔后,一跺脚匆匆上去:“那饭还是要吃的啊!”
未免尴尬,苏丝弦特地定了隔日晚上的飞机。落地后,尚来不及对着万家灯火呼出一口胸中闷气,便被文愿拐带到了车里。
俞免比她早了一班,不知为何竟耐得住性子等了她一个多小时。
三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汇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苏丝弦累了,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去哪儿?”
“酒吧!一醉解千愁!姐妹听你痛骂前妻!”文愿一踩油门,车子在通往单身的康庄大道上飞驰。
“痛骂前妻?有这工夫我不如去盯一下电影后期。”苏丝弦按了按凸凸一跳的太阳穴,满是疲惫地说道:“盖棺定论前的歇斯底里,只会让人显得愚蠢无比。”
苏大小姐多年前那段追根究底、死灰复燃,最终一败涂地、暗自神伤数年的剪不断理还乱,二位旁观者是极为熟知的。
自上车起便沉默不语的俞免终是将手机放下,开口便是与十几年前一般无二的话术:“你说的一切可能和愿景,都是以她真的喜欢你为前提的。”
文愿紧跟了下半句:“现在,万事皆有可能。”
苏丝弦将手揣进衣兜,指尖轻轻波动着新得不久小玩意儿。镶嵌在内的一点鲜红与她共享着体温,一下下微颤着像是爱人的心跳。
她抿着有些发干的唇,开口道:“不,这是我唯一能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