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二人带着一只裹着白羽绒服的小棉花糖,在电动小三轮后斗里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方才见到了那山腰处的道观。
川西多云雨,便是午时的金光也只得在缭绕的雾气中钻出个尖来。那小小道观缩在半腰上,像只瑞兽般吞云吐雾,让香客的心愿随着山风雨露直达天听。拾级而上,遥遥望去,竟生出了几分登仙之意。
她们的速度并不快。苏丝弦顾及着眼巴巴跟过来的残疾人员和疏于锻炼的小不点,基本上走一段路,便要歇息一会儿。
人生前十余年吃过最苦的东西,莫过于偷喝自家老妈茶叶水的沈初蔚率先撂了挑子。
她坐在拐角处的平台一角,任凭苏丝弦以前方有本地嬢嬢们制作的特色美食来望梅止渴,也嫌弃这吊在脑门前的大饼过于干巴,没有巧克力冰淇淋蛋糕来的香甜。
苏丝弦替她理了理杂乱的小辫,谆谆教导:“不能半途而废的。没多远了,再有个十分钟就到了。”
沈初蔚抬头看她:“你怎么这么熟?”
“拍电影的时候,来这里取过景。”苏丝弦扶了扶墨镜,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遥望着山岭枯黄与翠绿交杂的边界,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沈初蔚幽幽道:“哦,那部《山外山》啊?”
咳!苏丝弦险些呛住,抖了抖嘴角:“你妈咪我拍过的电影又不止那一部。”
咚!熟悉的手杖触地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莫名有些心虚的苏丝弦斜睨着拄着手杖在台阶上奋力攀登,堪称没苦硬要吃界的典型代表,开口道:“你行不行?”
沈星川出来的匆忙,只来得及抓件羊绒长外套,便被火急火燎叫唤着去迟了老婆就要没了的自家仔拖出了门。眼下她喉咙干涩难忍,费力咳了一声,干硬地吐出个行字来。
“你最好是真行。”苏丝弦看她一副死撑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
附近村民在山脚支了个卖水摊子,走在前头的苏丝弦给了张十块,拿了瓶矿泉水便留下一个背影让这对身无分文的母女瞻仰。
哼哧哼哧爬了约莫五六分钟,想着该歇歇的她扭头一看,小祖宗正左手烤肠右手牛奶的把她预留的富裕空间吞入口中。
眼下折回去买水累的只有自己,看着那人干涩到泛白的唇,苏丝弦将水递了过去,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没别的意思。怕你渴死在这里,没人给我还债。”
沈星川极有分寸的没将瓶口对嘴,悬空了一二厘米,缓缓倒了些水液进去。
苏丝弦眉头一挑,感觉面部肌肉随着呼吸在轻颤。怎么,自己的嘴是淬毒了吗?碰一下就会死吗?这些年让她活得这么滋润,还真是自己太过善良了。
但转念一想,她们这即将分道扬镳的关系,此时开始保持距离又没多大问题。于是乎,道德素质颇高,极擅长自我反思的苏大小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难伺候了。
仰头喝水的沈星川显然没关注到她内心的百转千回。阳光将点缀在白皙纤长脖颈肌肤的浅汗,映的像层五彩生光的碎钻。苏丝弦平白被晃了眼,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随之做起相同的吞咽翕动动作。
“谢谢。”
恢复清润的声音与瓶子一同递到她身前,苏丝弦定了定神正欲伸手接过,耳边突得响起咔嚓一声脆响。
生怕手表被苏丝弦没收的沈初蔚把作案工具往背后一藏,面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种相濡以沫的场景,不得拍照永久珍藏啊!”
“没事别乱用成语。”苏丝弦屈指戳了一下那小脑袋,朝着山顶不远处点了点头:“再走两步,我们到上头买点吃的。”
小糯米团子一下弹了起来,挤到二位母亲之间的空隙中。嘴巴撅起能挂油瓶的程度,朝着她们伸出双手:“走不动了!我要你们牵我走。”
“多大的人了,还要家长牵着走?”苏丝弦看了眼前方空无一人的道路,轻拍了一下小掌心。在沈初蔚讨好的笑容中,用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包裹上了小手。
沈星川回身看了看远远在后的行人,想着她们一家人独占这一小段山路的行为,应该不会造成他人的交通不便。一回头正对上苏丝弦落在自己身上,那未来得及撤走的余光。
触电一般的,那东西跟小兔子的尾巴一样,未等自己触摸,便噌的一下子收了回去。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孩,沈星川用笑容默认了这别有深意的请求,握住了那只空悬半晌的小手。
她们的血脉虽然未有联系,但心意却在这个逐渐长大的孩子身上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