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踏入医院大厅的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心底涌动的恐惧,表面上的我虽故作镇定,神色如常地紧随父母步伐,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心跳加速至令人窒息的地步。
得益于陈医生的提前安排,医院对我的特殊情况已有了解,因此我们得以省去繁琐的程序,直接凭借住院单在住院处迅速办理了费用缴纳和入院手续。
前往病房的路上,父亲温暖的手揽着我的肩膀,我们默默跟在母亲与一位医生的身后,听着医生向母亲介绍这家医院的概况。
我得知这里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精神疾病患者,医院内设有七个开放式病房,给予患者一定的自由空间,但同时也配备了八个封闭式病房,专门收治那些病情严重、具有潜在伤害性的患者,如重症精神分裂症、被害妄想症及躁狂症患者等。他们在这里将得到更为严格的管理与照顾,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无法像普通病患一样自由进出。
听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原本构想的住院生活,那些关于休闲与自由的画面,在此刻变得如此虚幻而遥远。我的心中没有感到丝毫的宽慰,反而被即将到来的挑战压得喘不过气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弥漫在心头。
父亲似乎理解了我心中的忧虑,他伸出手来,轻轻搓揉着我的头发,用平和的语气向我解释,病房内的环境并非全然令人窒息,只是进出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他进一步安慰我说我们的日常活动安排并不会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
我点点头冲他笑了笑,勉强维持着淡然的体面,而走起路来却像是被荆棘扎了个遍体鳞伤一般颤。
医生手持门禁卡,依次通过三道门。我抬头仰望,只见上方发光的字牌标示着“精神科五病区”。
“封闭式病房男女病人完全分开治疗,这里是男病区。”医生解释道。
了解到这里有六十个病人,他们此时正在护士的看护下,在活动室里活动。医生向我父母介绍,封闭式病房的病人一般都有攻击性,容易发生自我伤害及伤人的行为,所以医护人员24小时都在密切关注。
我看到我妈妈攥着包的手上还贴着创可贴,心中不禁一阵绞痛。
“你们不用担心,病人在住院前都已经接受了严格的安检,所有金属物品均被妥善保管。此外,我们还会进行定期的安全巡查,确保日常中不会出现意外伤害的情况。”
母亲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就餐饮安排、探视规则、出院标准、病房布局及治疗方案等多个方面详细询问。我虽对这些细节不甚上心,但为了不给母亲添乱,还是选择安静地跟在她身旁,将每一个回答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番话听下来我只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要问:“不能拿手机吗?那我可不可以把手机寄存在护士站,然后经过你们同意后限时使用?”
医生听了我的话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对于开放式病房的病人,我们确实允许他们每天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使用手机。但鉴于你现在的状况,必须入住封闭式病房,所以这一规定对你不适用。”
“……”
随着医生的回答落下,我们之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寂静所笼罩。在这短暂的停顿中,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其实并未完全说服自己踏入这所精神病院的大门。之前的决定,更像是一时的自我安慰与逃避,而非真正的接纳和释怀。
我内心深处依然对这样的环境充满了抵触与恐惧,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感。似乎只要我在这里住下,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了。
“妈妈,我不想住那样的病房,我保证不会伤害别人的,能不能不要去那里面……”
从踏入车门的那一刻起,积压在我心中的情绪终于如决堤般倾泻而出,我抓住妈妈的包,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几乎是在恳求。
我妈妈见状立刻用双臂环抱住我,随后她转向爸爸,轻声提议道:“我们换家医院吧,小珩太抵触了。”
老爸听后面露难色,他理解我妈妈的担忧,却也提出了现实的考量:“可这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医院了,其他医院可能在管理上会更严格,我担心小珩去了更加不适应。”
医生点头表示同意,并解释道:“对于他现在的状况,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医疗机构,都需要采用封闭式病房进行治疗。”
她进一步说明:“封闭式病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证治疗的连续性和患者的安全,同时减少不必要的干扰。在病房内,我们会提供所有基本的生活设施,如床铺、衣柜、洗漱间等。此外,一些病房还设有电视、棋牌室以及多功能活动室,让患者在没有手机的情况下,也能享受到丰富的娱乐活动,比如观看电视节目就是一种很好的消遣方式。而且很多出院的患者反应都很喜欢我们医院的医护人员和治疗方式。”
我听着这一套官方至极的死板回答,心中感到一阵压抑,上车前那清脆的鸟鸣都已变得遥不可及。
然而,当我抬头看到父亲紧锁的眉头和母亲眼底的疲惫时,那份自我怜悯的情绪瞬间瓦解,只觉得心脏一阵发堵。我意识到他们为了让我得到治疗,付出了很多的金钱与精力,我又有什么资格任性下去。
我在父母的眼神里率先投降,所有无法忍受的恐惧,浮躁的不安与细密的疼痛全数得到了溶解,我慢慢从母亲怀中退出来,盯着她的眼睛说:“妈妈,我想通了,我愿意接受治疗。”
问过医生能不能拿书、本子和笔后,我得到的答案是暂时不允许,但他们会根据我以后的病情稳定性和配合情况为我提供没有安全隐患的本子和笔。
我明白这是他们为了我的安全和康复所能做的最大让步,因此接受了这一安排。
父母得知封闭式病房也按照人数分类时毫不犹豫给我安排了单人间,希望我们有一个更加私密且舒适的康复环境。但医生却告知我们单人间病房已经没有空位,所以我最终的归宿落在了精神科五病区505三人重症病房。不仅如此,我的手上还多了一条蓝色的身份腕带,在这无涯的白色之中格外醒目。
“小珩,我们会在每周的周二和周五上午准时来看你。”妈妈一边随着医生走向病房,一边紧紧拉着我的手哄小孩儿,“如果吃不惯这里的饭菜就告诉我们,我们每天早上都可以给你送饭。”
“另外,我已经打听过了,”走进病房后,妈妈先环视一圈,最后停下脚步认真地对我说,“你病房里的另一位病友是个和你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如果你们能聊得来,就当作是交了个新朋友。如果不太想聊也没关系,你可以自己看看书、看看电视。”
“这盆吊兰我放在这张桌子上,你可以定期给它浇浇水,这样也能让你在忙碌的治疗之余,感受到一份来自大自然的美好。”
我以点头回应,表示我已完整无误地听下所有内容。紧接着,我的视线停留在了那盆吊兰上,它在这狭小压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醒目,仿佛预示着未来这里唯一的生命活力,静静地守候着属于它的生长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