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淮已经注意到两人过于扎眼,诸人非但不配合,反而警惕且排斥。这样下去,恐怕很难有结果。
江子衍也注意到了,不禁犯难,“找谁呢?”
好巧不巧,拐角处有家叫“得宜”的牙人铺子。
“有了。”
联想到先前在瑞宁县的见闻,江子衍灵机一动。他朝慕景淮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同上前,将马匹拴在门口的拴马桩上,掀起帘子,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门头响起清脆的风铃声,一根长线沿着房梁,穿过墙上的通风口通向内堂。
室内空间逼仄,不甚亮堂,只内墙开了格子的门和窗,用以透光。窗下放了张书桌,其余则是各式各样的柜子,或高或矮,或新或旧。柜中摆放着书籍和各色契书,有些上了锁,有些大概没什么价值,随意叠放在角落。
掌柜的不在。江子衍扫了眼桌面,砚台尚有余墨,上靠着支狼毫,笔头湿润,一旁的镇纸下压着未写完的账册。
江子衍道:“估计在内堂。”
他叫慕景淮一同坐下等待。没一会儿,掌柜果然出来,见来人,打量一番,认出是江子衍,又见慕景淮通身富贵,立马热情招呼,又是倒茶,又是叫内人端来果品点心。
那掌柜的姓尚,五十来岁,长相颇似蒸变形的白面馒头,中等个儿,身材敦实,额发稀疏,龇着一口不太整齐的黄牙。内人倒是年轻美貌,身材丰满高挑,眼波流转,见来客年轻俊气,禁不住心痒痒,瞧了又瞧。尚掌柜冷眼一横,妇人不禁打了个哆嗦,低下头,怯怯地退回内堂。
江子衍捏着茶盏,看了眼茶色,放置一旁,道:“掌柜的,我要二十名女使。五六个贴身使唤,一个女医,一个女师,一个教养嬷嬷,两个裁缝,两个绣娘,两个厨娘,其余打杂。”
见来了大生意,尚掌柜眉开眼笑,道:“您要死契还是活契?”
江子衍道:“都成。不过要买卖自愿,知根知底,三代无恶疾恶习。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自己看着办,往往最难办。
尚掌柜连连称是,踟躇道:“少爷,我怕一时半会儿凑不出这么多人。”
江子衍道:“不妨事,你有几个,先送我府上过目,剩下的慢慢找。实在不成,去问问同行。”
知道办不好,生意会飞走。尚掌柜提高嗓音,笃定地道:“我若不成,其他家更不成!这一带数我手上人头最多货源最广。”
江子衍瞬间来了兴致,笑道:“哦?这么说,你的消息也很广了?”
尚掌柜洋洋自得,道:“方圆百里,我想找人易如反掌。”
江子衍道:“我可要向你打听个人。”
尚掌柜道:“谁?”
江子衍道:“牛大发。”
尚掌柜没听过这号人,但为了表现,故作沉思,“好像听过,你容我想想。哦,想起来了,这人是不是长乐坊的?我前两天还见过,我跟他不相熟,估计得托人打听,花不少工夫。”
见他处事圆滑,未必可靠,江子衍起身,懒得再与其纠缠,“你慢慢打听,不过我提醒你,时间不等人。你做的恶事已经传遍,若将功折罪,我倒可以给你讲讲情。”
原来这尚掌柜除了牙行买卖,私下兼拉皮条。邻近有一孤儿寡母,女儿娇月年轻貌美。尚掌柜以说媒为由,连诓带骗,哄人签下卖身契。那母女大字不识,以为尚掌柜真心为己,殊不知却是推进了火坑!
那日在瑞宁县,娇月出逃,抓人的和救人的打起架来,好一场热闹。弄清原委,江子衍亦上前帮忙。娇月成功获救,但怕名声损毁,不敢回家,只说找好安顿的地方,将母亲接走。娇月欲打官司,江子衍便替她写了状词,为这事还特意问了江元达,却得知无人上告。
江元达说这些拉皮条的惯会欺软怕硬,且善于伪装,循循善诱,张机设阱。受害者无权无势,顾虑重重,只能吃了这哑巴亏。顾及影响,没有确凿证据,官府亦不好出面。事已至此,江子衍只能托江元达多多关照娇月母亲,能帮的尽量帮。
尚掌柜心下一紧,到底老谋深算,很快镇定自若,笑道:“哪有的事!江少爷您不要听风就是雨,我这人老实本分,不该碰的一律不碰。您若不信,回头问问您叔父,我与他是老相识。”
见尚掌柜不止狡辩还摆出长辈压人,江子衍克制着内心的反感,问道:“哪位叔父?”
尚掌柜道:“元义和元德。今天您叔父过来,您先等等,估计人很快就到。”
事情有些麻烦。江子衍忖思一番,拱手道:“既是我叔父的朋友,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尚掌柜亦拱着手,皮笑肉不笑道:“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
江子衍违心道:“怎么会呢?我的事还要劳您帮忙。”
以为将江子衍说服,尚掌柜面容舒展,笑道:“要得!为您做事是我的荣幸。”
最重要的,江子衍是江家未来家主,搞好关系,他才能继续在苍山立足,捞油水。
江子衍颔首,交代几句,而后付了定金,出了牙人铺子。时至正午,他拐到舅舅何琅家吃了顿饭,与众人一番寒暄,方才回了家。